便利店擠走了我的童年，但我不怪它

·壹·

我們給小賣部開了一場追悼會

去年的今天，學校門口的一家小賣部，因不明原因貼了轉讓通知。

知道消息的同學立刻告訴了我，相顧無言，我們都有點感慨。

於是我們相約，要在它營業的最後一天晚上，去店裡買一大堆零食和各種小玩意兒，並且開一場「追悼會」……

在這場追悼會上，我們四個好久不見的同學，聊起在這個店裡發生過和沒來得及發生的所有故事，沒哭，卻很難受。

這家五臟俱全的小店，曾經每天要去上最少兩次，佔據了我生命極其重要的部分，突然就這麼消失了，這種心裡一空的感覺，不知所起，難以宣洩。

是啊，對孤獨的都市人來說，陪伴了我們同懵懂孩童長成遊走四方大人的小賣部，連同那個幫我們免過零錢，進過不好買的雜誌，提醒過下雨記得帶傘的店主一起，已經成為我們的的依賴。

儘管這家店搬走以後，不遠處開了兩家24小時便利店，但在便利店氣勢洶洶而來之前，我們都是靠著小賣部，也有可能是煙酒店，活著的。

·貳·

煙酒店和小賣部

我這個年齡的人，一定很熟悉煙酒店和小賣部。

正是他們，這麼多年來，成為城市「深夜超市」的中流砥柱。

這是我們這一代的「便利店文化」。

雖然這幾年，他們受到便利店和網購的衝擊，正在逐漸消失。

首先是煙酒店——

他們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是父權制度的產物，香煙，各色酒釀，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店，就是為了男人而存在的。

我從小就很拒絕去這樣的地方買東西，一方面一般只有男性才進這種店，給了它一種性別感；另一方面，可能他們服務態度的冷淡，給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畢竟看名字就知道，抽煙喝酒的，總是男性居多，而我因為是女孩子，從小就會比較抵觸靠近這種店鋪。

我至今還記得初中時候進去買礦泉水，老闆頭都不抬直接把礦泉水扔出櫃檯，嚇了我一跳，總之煙酒店什麼的，最討厭了！

除了煙酒店，還有一種比較富有親和力，我也比較喜歡的小店，俗稱「小賣部」，其實很多都是夫妻經營的，算是一種小超市吧。

小賣部——

這種散落在居民區的小超市，其地位在一個小區里至關重要！

誰家突然沒有醬油啦，沒有鹽糖啦，小孩子放學回家想偷偷買點零食啦，大人晚上遛彎回來買瓶飲料啦~大家的這些所謂瑣碎需求，都是小賣部在支撐著。

這些店，面積不大，裡面的貨架擠來擠去的，東西滿滿當當，既不如便利店乾淨整潔，也不如它明亮，但經常光顧的老主顧們，卻輕車熟路，對什麼東西在什麼位置再熟悉不過。

孩子甚至能知道哪個零食挨著哪個零食放，要買的時候，一波帶走是沒有錢的，只能從左往右一個一個嘗。

因為是夫妻經營，一般都會和周圍的百姓關係密切，打感情牌，小時候聽到家人總是說「去XXX家裡拿瓶醋」這樣的話，別有一番親切感。

但這些帶有濃濃家常氣的小賣部，和男人們所依賴的煙酒店，正在漸漸消失。

他們被同一種新事物所代替，它就是便利店。

放眼望去，整個城市裡，這樣的便利店似乎越來越多，小賣部文化慢慢消失的同時，似乎新的文化又冒了出來。

就在我開追悼會的那家小賣部關閉之後不久，新開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看上去更乾淨整潔，吸引了學校門口更多的孩子嬉戲打鬧。

便利店，正在作為一個新的文化，悄悄進入我們的生活。

·叄·

便利店小傳

記得曾經有一個24小時書店，叫城市之光。但是現在的夜晚，城市中真正亮起的，是24小時超市的燈光。

美國起源，日本發揚

最早的便利店，是美國1927年德克薩斯州的一家經營食品，日用品的小型百貨店，算起來今年剛好90周年。

美國最早的便利店，Southland Ice。

在五六十年代迅速發展成食品零售連鎖店，最著名的可能就是7-11了。

7-11的名字，指城市人從早7點到晚11點的購物需求。

1974年，7-11進入日本，同年，山本茂酒店與日本7-11公司簽訂合同，成立了該公司第一家，也是日本第一家便利連鎖店，稱作「7-11 1號店」。

在這裡，賣得最好的是單身生活必備的罐頭食品，且在此後的40年中，便利店賣的最好的仍然是各種便當和飯糰，不得不說是單身狗養活了便利店。

在日本，這些商店被稱為Conbini，今天，日本平均每3400人就有一家這樣的conbini（convenience store縮寫）。

各種便利店標示。

會傳染的便利店文化

日本雖然不是便利店的起源，卻被發揚的淋漓盡致，以至於，現在我們提到便利店，最先想到的就是日本。

看日本動漫或者日劇，或者是受日本文化影響嚴重的台劇，我們都可以感受到便利店無時無刻刷的各種情節。

日劇《3個小鎮的故事》

甚至在《愛情公寓》里，張偉「張益達」的名字由來，也和便利店有關，便利店裡張偉與羽墨的一次偶遇，「你的益達」成為了一個具有代表性的經典橋段。

年代久遠找不到更清晰的圖了大家見諒。

根據TIME-WEEKLY《便利店：鮑德里亞籠罩下的城市之光》的研究理論，消費的不再是具體的實物，而是一種抽象的記號，背後暗藏一連串的意義和指向。

便利店，就是這種帶有個人情緒和主觀意義的存在，它是一種感情寄託，也是一種符號。

《志明與春嬌》里的便利店情結。

很顯然，不少人已經把便利店很好的融入自己的生活方式中了，這裡是提供便利生活的消費場所，是提供安全庇護的溝通地點，亦是記錄私人生活節點的記憶小屋。

《秒速五厘米》中，新海誠把便利店作為了成長的坐標。少女坐在便利店喝暗戀男生同款的飲料；長大後，男孩已經是繁華都市孤獨的上班族，在便利店吃飯時，想起了當年那個暗戀自己的女生……

在中國，便利店的紀元才剛剛開始。

我們還沉浸在小賣部煙酒店消失的難過里，就說明便利店對我們的文化入侵還不夠深刻。

儘管每天早上上班我都要去便利店買飯糰，每天中午也要去逛一圈買個零食冰激凌之類的，但這些和日本台灣地區的被便利店文化全面佔領相比呢？

雖然7-11，全家，羅森，都在拚命的落戶中國各個城市，但不得不說，密度還是太小了。

·叄·

北方的小賣部更堅挺

在這裡的討論，我們暫時以北京代表北方，上海代表南方，用來說明一部分問題。

每次去上海，我都會感慨這兩分鐘一個便利店的便捷。

每每有新品或者限定商品出現，就像你的愛人每天花空心思給你準備新的驚喜一樣，不得不說上海的各種便利店真的令人感動。

羅森家自製的蛋糕

之前看過一個視頻，NHK拍的紀錄片，叫《上海便利店之爭》。

這個紀錄片，側面也可以說明，上海的便利店實在非常密集，據2011年調查數據，上海有十家便利店品牌，7200多家店鋪；北京有七家便利店品牌，2200家店鋪。上海平均3000人擁有一家店，北京則是1萬人。

我們來看看北京和上海的超市數量對比：

無論從大的還是小的超市來看，北京的密度都遠遠低於上海。

這麼看起來，似乎以北京為首的北方城市，出門買東西都挺不方便的，但是真的不方便嗎？

不是，北方有屬於他們自己的「便民游擊隊」，那就是我們一開始就介紹過的小賣部和煙酒店。

北方城市文化中的商業性要遠遠小於南方，所以具有感情紐帶的小賣部和煙酒店，自然不會輕易被便利店吞沒。

升級版小賣部

雖然在北方，這些無處不在的新型小賣部，已經足夠堅挺，但馬雲的「無人超市」也好，各種品牌的連鎖便利店見縫插針的出現也罷，在大勢所趨之下，我們還是不得不看著私營超市們慢慢關閉。

·伍·

自從這條街開了一家便利店，小賣部就都倒閉了

其實煙酒店，夫妻經營的小賣部，如果說真的有人不願意他們離開，那一定是我們這一代人，因為那些塞得鼓鼓囊囊不太規則的貨架之間，藏有我們的童年。

然而小賣部們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消失了。

先是奶奶家門口那條巷子口的那家，那是我上小學時候，放學偷偷去買糖吃的店。

因為店主叔叔前兩年車禍去世，阿姨開著對面新開的，日夜燈火通明的24小時便利店，還是選擇了關門，老巷子里我們這群孩子都已經離家，將來，或許沒有人會還記得這家已經租出去成為鴨脖店的地方，曾經也是一條巷子最熱鬧的地方。

想起來這麼一句話，「每一個即將消失的事物，都會成為我們所緬懷的。」

即使我們都知道，便利店要比小賣部和煙酒店裡的東西更多更全更方便，但新的事物，總是沒辦法和帶有回憶的過去相比。

但便利店更適應現代人的節奏，更適合現代人的口味，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也更安全，更便捷。

24小時的便利店，成了我們新的感情寄託，看到那盞或藍色或綠色的招牌，就有一種新的安全感，正在慢慢佔據潛意識。

所以小賣部，它必然要被替代。

不過別怕，新的回憶總會代替舊的。

不知道未來越來越多的便利店，還會和人們，發生什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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