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森為啥敢對寮國撂狠話？說到底還是因兩國都不想打仗

近日，柬埔寨和寮國的邊境糾紛成為外界矚目的熱點。但有意思的是，國內媒體大多將注意力集中在近期柬首相洪森「只給寮國6天時間撤軍」的強硬表態上，卻有意無意地忽視了「柬老邊界問題由來已久且一直懸而未決」這個大背景。

至於此次邊界糾紛，更是已經發生並延續長達半年之久，只不過因為洪森一番「狠話」，契合了當下中印邊界對峙所激起的部分國民情緒，讓後者頗有「瞧瞧人家，再看看咱們」的「恨鐵不成鋼」之感。然而，柬老邊界問題果真已嚴重到「非動武不可」的地步嗎？洪森的公開「發飆」又暗藏哪些隱情呢？本文解讀。

眾所周知，在1954年日內瓦會議達成關於印支各國民族獨立協議前，柬埔寨和寮國一直是法屬印支殖民地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兩國邊境現狀也相應地繼承自殖民時代的（未定）邊界。

圖為柬埔寨政府軍正向邊界地區增兵

和平時期協商解決邊界問題還比較好辦，但糟糕的是，柬埔寨和寮國獨立後的數十年間，兩國又持續陷於印支地區的局部戰爭泥潭，使得雙方勘界工作始終未能付諸實踐。自2015年以來，柬老兩國政府才開始在邊界地區啟動勘界和樹立界碑的工作，而此番糾紛正是這一過程中出現的。

據柬埔寨當地媒體報道，2017年2月8日，柬埔寨王家軍工程部隊在上丁省暹班縣烏達鬧地區沿著柬老邊界線修建道路時，遭到駐紮當地的寮國軍隊阻止。寮國軍方聲稱，上述地區屬尚未確立邊界線的「灰色地帶」，要求柬方暫停施工。隨後，寮國軍隊增派數百名官兵駐紮在該地區的邊界附近，並派遣一些軍人進入柬埔寨境內，阻止柬工程部隊修建道路。

邊界事件發生後，柬老兩國政府並不是如外界所猜想的那樣，相互「吹鬍子瞪眼＋刀兵相向」，而是展開了積極的溝通協商。據柬埔寨《高棉日報》報道稱，柬埔寨政府於2017年5月1日對寮國發出外交照會，要求「寮國政府軍從柬埔寨上丁省與寮國阿速坡省邊境的屋阿萊與屋達優兩地區撤軍，以便讓全部異常行為恢復正常」，措辭和語氣都相當平和。

圖為8月11日晚奔赴邊境的柬軍

幾天後的5月10日，寮國總理通倫·西蘇里赴柬訪問，受到洪森熱烈歡迎，雙方在柬首都金邊的和平大廈舉行了友好會談。兩國領導人達成共識，決定組成邊境聯合委員會，於7月5日開展實地視察，以勘測兩國在該地區的邊界情況，並對柬政府軍的築路行為和老政府軍的越界行動作出判斷。

也正是在這次會晤中，洪森表示，兩國在邊境問題上選擇了一條正確道路，即通過和平、友誼與悠久良好睦鄰合作方式進行談判。他還對柬老兩國政府間維持兄弟般的友誼與良好合作關係給予高度評價，稱柬方將繼續與寮國協調雙方尚未履行的協議，以增加邊區人民的就業機會，提高他們生活水平。而寮國總理通倫則表示，外媒炒作的所謂「柬老軍隊爆發邊境衝突」的言論純屬造謠，兩國政府一直在推行睦鄰友好合作關係，特別是正在積極履行兩國領導人已經簽訂的合作協議，為兩國人民創造長久和平與發展的邊界地區而努力。

圖為柬埔寨首相洪森（右）和寮國總理通倫會晤

此後，在7月5日柬老兩國邊境聯合委員會所做的實地考察中，雙方查看了各自軍隊的行為，發現柬工兵修建道路的地區位於柬埔寨境內，遠離兩國邊界線200至700米，最終得出結論是「寮國邊防軍侵犯了柬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

同時，聯合委員會宣布，目前兩國已完成柬老全長540公裡邊境中464.5公里（佔86%）的勘測工作，同時完成了145個邊界碑中121個的設立工作，剩餘14%的勘界工作兩國正在談判磋商過程中。當柬老邊境聯合委員會作出結論後，柬工程部隊停止了修路行動並將機械撤出敏感地區，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出了「岔子」——寮國軍隊仍繼續駐留柬境內。

這就惹得柬方有些不高興了，因為圍繞邊界事態，今年以來柬國內反對黨和部分媒體一直對政府表現多有批評和非議。為平息國內輿論，也是為了安撫日漸高漲的柬民族主義情緒，洪森不得不做出強硬表態，先是8月2日第一次敦促老方撤軍，繼而又在8月11日宣布「6天最後期限」，並宣布將派遣柬軍開赴發生糾紛的邊界地區。

圖為柬民眾歡迎本國軍隊入駐上丁

由於不了解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洪森這番言行很容易讓外界誤以為兩國矛盾已嚴重激化，即將爆發武裝衝突。但實際上，8月11日剛摞完「狠話」，第二天洪森就主動放低身段，乘專機前往寮國與老方高層會晤。據寮國巴特寮通訊社報道，在會晤後，雙方同意從位於寮國阿速坡與柬埔寨上丁間的邊境地區各自撤兵。寮國總理通倫在隨後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說，雙方進行了「坦誠而友好」的討論，同意撤回寮國士兵，柬方也將停止在有爭議地區的公路建設。雙方還同意責成兩國邊境委員會及外交部繼續推進談判，儘早解決邊界爭端。

洪森是個聰明人，他也順水推舟，在記者會上對老方同意撤軍表示感謝。他說，「最大的成功者就是兩國人民，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糾紛。」他還說，「剛才寮國總理已宣布不超過明天（13日）上午就撤軍。這是最好的時機，我也已下達指令，從昨天（11日）起讓柬軍返回駐地。」

就這樣，被吵得沸沸揚揚的柬老邊界事件得到了戲劇般的解決。截至8月12日下午16時，寮國軍隊已全部撤出柬埔寨領土，而開赴邊界地區的多支柬埔寨部隊也回到了各自軍營。但有心人還是會發現，寮國其實並未被洪森疾言厲色的「最後通牒」所嚇倒，否則的話，該國軍隊就不會無視「威脅」繼續駐留柬境內，其高層也不會「穩坐釣魚台」，靜候洪森跑來與之主動協商了。

圖為寮國宣布撤軍後恢復和平狀態的柬老邊界

與柬埔寨情況類似，寮國高層對於邊界糾紛的處理也存在不同看法。而「洪森來訪才撤軍」的表象背後，或許掩蓋的正是老方內部就此問題展開博弈的隱情。從整個事態發展過程來看，寮國方面雖然力圖避免兩國爆發軍事衝突，但也希望通過高層會晤來為己方撤軍爭取更好的交換條件。畢竟，老方也需要處理好「內外兩方面關係」。還有需要注意的是，在很多領域對柬老兩國有較大影響力的越南，居然在此次邊界事件中罕見的未公開出面干預，也讓這一事件究竟真相如何變得有點撲朔迷離。

總之，在此次綿亘半年的柬老邊界事件中，柬埔寨首相洪森表現出了處置兩國糾紛的靈活務實態度，較好地把握住了外交斡旋和軍事鬥爭「軟硬」兩手的拿捏分寸。在此之前，柬埔寨和泰國、越南也存在領土糾紛並發生過多次邊界衝突，尤其是此前在柬泰邊界柏威夏寺地區發生的邊界衝突，更是一度發展到了雙方軍隊劍拔弩張、戰鬥一觸即發的嚴重程度。

但在經曆數十年殘酷戰亂後，包括柬、泰、老在內的中南半島各國，都不願破壞已維繫近30年來之不易的地區和平局面，這才是此番柬老邊界糾紛得以「劇情大反轉」的根本原因。至於中印對峙是否也屬於此類情況，大家不妨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作者/馬騏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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