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里琉島之戰：離死神最近的一次，一條水溝救了我的命

文史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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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太平洋——一個海軍陸戰隊員瓜島戰役親歷記》（作者：斯朗?麥克埃內里，譯者: 季我努），一部由最後的戰爭親歷者、海軍陸戰隊老隊員、九十多歲美國陸戰隊老兵吉姆?麥克埃內里口述，由曾獲普利策新聞提名獎的軍事歷史學家比爾?斯朗執筆的珍貴回憶錄。瓜達卡納爾島戰役是太平洋戰爭中最為慘烈的一場戰役，被軍史專家們稱為「太平洋上的斯大林格勒戰役」，其在二戰中的重要程度及慘烈程度由此可見一斑。作者根據戰爭親歷者——海軍陸戰隊員吉姆的口述實錄，把我們帶回了當時的瓜島戰役的現場，用生動的敘述，為讀者呈現了一幅令人難忘的戰爭歷史畫面。

《浴血太平洋——一個海軍陸戰隊員瓜島戰役親歷記》作者：(美) 斯朗, 麥克埃內里，譯者: 季我努，重慶出版社，2016年6月。

本文接上一篇《500名日本守軍僅剩30人，平均每個日軍被炮火蹂躪三四遍》。上一篇作者回憶了在攻佔納格希布斯島最後時刻作戰的情景，這場戰鬥以日軍的慘敗而告終，美軍作戰日誌這樣評價納格希布斯島的勝利：「步兵和裝甲兵均發揮出在歷次太平洋作戰行動中都不曾表現過的非凡作戰效率。」本篇作者回憶了在攻佔納格希布斯島結束後攻打五姐妹山的情景，然而戰鬥的第一天卻是作者經歷過的最糟糕的一天，在這一天里，K連總共傷亡20人，而他則失去了排里三個要好的朋友。

10月1日（登陸日後第16天）上午，第5團所屬三個營乘坐卡車和履帶式裝甲登陸車離開五姐妹山南側的宿營地。K連和整個3營的第一個任務，是清除「西向路」沿線的日軍狙擊手。在這條路上有一段被稱為「死屍彎道」，不到一周前，約翰·塔斯特維奇就是在這裡被打死，傑西·古格也在這裡被打傷。所以我們必須回去報仇。

下車後，大家開始向路東側最近的山嶺上攀爬。幾分鐘後，日本人的子彈就追過來了。子彈打得並不密集，只是零星的一兩下冷槍，但每次槍響都會有一個人倒下。很顯然，日本人正在死死盯著我們，一旦有合適的目標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誰都不知道那幫狗娘養的究竟是怎麼盯著我們的，反正我們只要一露頭，一發子彈就會如電光火石般飛過來。等我們躲好了，他們又會耐心地等上二十來分鐘一槍不發。有人耐不住想動動了，「呯！」肯定是死路一條。

我在3排和大家一起趴在一片高低不平的小山包後面向前蠕動，心裡煩躁得不行。已經好幾分鐘沒聽到日本人的槍聲了，但直覺告訴我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

「大家當心，」我告誡道，「前面可沒有舒適地帶。不過也不要太緊張，只要盡量把頭低下，小心行事，我們就會平安無事的。」

貝里琉島戰爭遺迹：日軍指揮部

一等兵斯特林·梅斯趴在我左邊。我可以感覺到他手癢難耐，很想用勃朗寧自動步槍向某個目標打上幾發。但我相信他不會做蠢事。這傢伙確實能沉得住氣，只在那裡一言不發地向背囊和衣兜里塞備用彈夾。我知道他在等待時機，等待一個可以使用這些彈藥的時機。

「見鬼，我的煙都沒地方放了，」梅斯嘟囔，隨後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夥計西摩爾·列維，「兄弟，背囊里還有地方放這些煙頭嗎？這有一整盒呢。塞我這裡怕把它們壓碎了。」

自臉頰受傷後，列維變得安靜了許多，甚至連吉卜林的詩也不怎麼背了，而且有時候還有點暴躁。不過梅斯問話的時候他很正常。

「沒問題，把它們扔過來吧。」

「你得想好，梅斯，」趴在列維另一邊的一等兵弗蘭克·奧佩塞克說，「如果你不看著點，列維肯定會把整盒都抽完的。」

「那可別，」梅斯故意苦著臉，他和奧佩塞克都知道列維不抽煙，「我就剩這麼一盒了。」列維搖了搖頭沒說話。他臉上的繃帶儘管已經污漬斑斑但還沒拆下來，所以沒人知道他是在微笑還是在皺眉。

梅斯抱著槍繼續向前爬，日本人的槍聲突然又響起來。我看到列維眼裡閃過一絲令人擔心的異色。

「怎麼了，小夥子？」我問。

他聳了聳肩：「沒事，麥克，只是有點生氣。我討厭被釘在這裡，這讓我感覺像掉進了陷阱，有時候可能會忍不住爆發。」

「放鬆，低頭，」我告訴他，「這種時候你得更耐心才行。什麼都別做，趴在那兒就行了。」

又一聲槍響恰在此時傳來，隨即不遠處有人高聲呼喊醫護兵。我從眼角的餘光里注意到列維已經煩躁不安了。

「低下你那該死的頭！」我厲聲警告他。

過了一會兒，列維似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我聽到他開始跟身邊的湯姆·麥斯尼下士說話。後者是迫擊炮小組中的一員，平常沉默寡言。

三四分鐘後，就在我以為列維已經沒事的時候，這小子突然猛地一拉槍栓，嘴裡發出令人心悸的嚎叫：

「我受夠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然後他直直地跳起來，正好撞上一顆飛來的子彈，血霎時噴出來，濺了我一臉。

貝里琉島戰爭遺迹：兩棲車

等梅斯爬回來找他的煙時，兩名陸戰隊員已經冒著生命危險把列維的屍體拖下了山嶺。我看著梅斯，擔心他做出同樣的傻事，於是琢磨是不是把他放倒然後捆起來。但這傢伙似乎還有點理智，只是用自動步槍指著山頂發狠：「我一定要爬上去把那幫狗娘養的殺光！」

「冷靜，千萬別衝動，」我抓住他的肩膀安撫道，「你是咱們排里最好的自動步槍手，我不會讓你白白送命的。所以冷靜點，你可以的，小夥子。該死的，你會處理好這些的！」

梅斯鑽到一塊珊瑚石後面埋下了頭，聲音里有一絲哽咽：「他為什麼要回來呀？為什麼那個傻子不帶著他價值千金的傷口回家呢？」

「我不知道，」我喃喃道，「現在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營里最終呼喚到了炮火支援。野戰炮、迫擊炮和「海盜」式戰機的凝固汽油彈把日本狙擊手的藏身處炸成了一片火海。我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一邊喘息一邊慶幸自己沒被殺死。

殊不知，前面還有更大的困境，殺戮才剛剛開始。

10月3日一早，我們就對五姐妹山發起了營級規模的攻擊。這是我經歷過的最糟糕的一天。在這一天里，K連總共傷亡20人，而我則失去了排里三個要好的朋友。

貝里琉島之戰是多麼令人氣餒和心碎，因為我們一遍一遍地攻擊同一地帶，但卻好像總也達不到效果。

戰鬥打響前，我們按計劃向前推進，左側是一片壁立的山嶺，右側則是一片開闊地，可以遙遙看到機場和最初的灘頭陣地。我們沿著緩坡向上爬，很快就遭遇了日本人的猛烈射擊。他們藏身在高處的洞穴和碉堡里，拚命潑灑子彈阻止我們前進。

貝里琉島戰爭遺迹：手雷

伴隨我們進攻的有幾輛坦克，但由於地形崎嶇，它們只能停在遠處向日軍陣地射擊。不得已，我們只能用手裡的「巴祖卡」、火焰噴射器和TNT炸藥對付日軍洞穴。幾乎整個上午我們都在忙活這件事，直到我們認為所有洞穴都被炸毀、封死。不幸的是，那只是我們認為。仍然有幾處洞穴漏網。當我們繼續向山上推進時，終於陷入了被前後夾擊的危險境地。

「該死的，他們在我們背後！」一名陸戰隊員叫道。「趴下，快趴下！」

離我四五碼遠的比爾·鮑爾施密德中尉被一發子彈擊中腹部，痛苦地彎下了腰。我冒著密集的彈雨爬到他身邊，又看到了塔斯特維奇犧牲時那幕令人心酸的情景。中尉的傷口幾乎與塔斯特維奇在一個位置，噴流不止的鮮血已經把他染成了血人，但他還在努力從槍套中拔出那隻大左輪。

「怎麼回事？」他咕噥著問，「子彈是從後邊過來的，難道是自己人在向我們開槍？」

「不，中尉，我們一定是遺漏了一些……」我的話還沒說完，中尉就陷入了昏迷。

有人高聲呼喊擔架員，但他們來得很慢，這當然不能怪他們。經驗告訴我根本不用著急，因為幾分鐘後中尉就停止了呼吸。

鮑爾施密德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最喜歡、最敬佩的軍官。他是個優秀的排長，總能讓士兵感覺到他是他們中的一員。我恨那顆擊中他的子彈，但在那一刻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繼續待在這裡，我們中會有更多人死去。得快點動起來，快點動起來！」

「這裡守不住了！」我向周圍的士兵喊，「沿山坡後退，後退！」

那天上午我離死神比任何時候都近。有個日本兵一連向我扔了5枚手榴彈，其中兩枚就落在離我幾英尺遠的地方。好在我及時撲倒在一個水溝里，謝天謝地，身上一根毛都沒被炸掉。我本想用「湯姆遜」衝鋒槍給那個狗娘養的幾梭子，但K連指揮所就在射擊延長線上，我擔心誤傷所以收起了這個念頭。

隨後，我們的擔架兵在準備搶救傷員時遭到日本人襲擊，其中一人被手榴彈炸死，另一人，連里的號手，人稱「戰地音樂家」的查理斯·威廉姆斯下士被炸傷。我抓著他的腳踝把他拖倒，讓他跟我一起趴在地上，否則可說不準下一刻會不會被打死。

10月3日這一天，第5團3營K連創下連史上最慘重的傷亡紀錄，共死傷20人。

編輯：千羽軍官團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