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運/路遇

路遇

雨後清晨，空氣特別清新。帶著老媽的使命，我早早起來去早市購物。

從景觀大道北頭往右轉，再一直向東走大約十來分鐘的路程後，道南從北向南的一條不算筆直的長巷子里，隱藏著一個集貿市場（早市）。巷子的道路兩邊各種時令果蔬，米面油茶，雞鴨魚肉，煎炒烹炸食品等各色物品應有盡有。

因為時間尚早，我也不急於購買老媽想要的東西。於是，我就信馬由韁地一路向集市的另一頭兒走去。

我是個一會兒不說話都會喘不過氣來的人，所以，我一邊走，一邊跟路兩旁的攤販們問價砍價。惹得一個個攤販像見了久別的親人似的拉住我的手就不忍鬆開。我是樂得有人跟我說話的，但是他們的用意我懂，我不可能因為大家都對我親熱我就照單全收的，我便拿出我的看家本領，開始吹毛求疵起來。大清早的，誰不願意聽句好聽的話，我這不識時務的傢伙幾盆冷水潑過去，景況就可想而知了。一個個熱情拉著我的手的那些個手們，紛紛別我而去。礙於情面，他們只是給了我無數個白眼兒，背過身去，我就清楚的聽到被微風吹送過來的淳樸而又憨厚的「龍江罵」。我是不會生氣的，因為我的想說話又有人陪我說話的目的達到了，再跟人家計較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嗎？裝著沒聽見，我樂呵呵的繼續著我的問價砍價，一直向前挺進。

我記得好像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的樣子吧。來到了集貿市場的十字路口處，站在那裡環顧四周，忽然才發現原來這個早市還真不小呢！

又盤桓了一會兒之後，我開始按著原路往回走。這回可是要直奔目標了——玉米面大餅子！

忽然，眼前的一幕讓我吃了一驚，只見一個手腳全無脊背佝僂光著上身的男人匍匐在地上，用他那殘缺的前肢艱難地推著一個小車在滿是泥水的冷路上往前慢慢地爬著。小車上一台猜不出哪年哪月製造的小錄音機正不緊不慢地頑強的流淌著哀怨凄清的曲子，小錄音機的旁邊靜靜的躺著一個乾癟的呂制飯盒，飯盒裡有幾張一元面值的紙票子在清晨的冷風裡瑟瑟地顫抖著，像一個個羞答答的小孩子似的時不時偷偷的看幾眼卧在地上推著它們爬行的那個殘疾男人，那情形也許是在可憐他吧？也或者是因為給它們丟了面子而生他的氣了吧？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趕緊走過去，掏出幾張一元幣值的紙票子放到了那個乾癟了的飯盒裡。 殘疾男人不抬頭看人，只是像雞啄米似的叩著頭。

我彷彿感覺我放到那個飯盒裡的紙票們也開始變得羞答答的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想不明白了。

離開了那個殘疾男人，走到不遠處的大餅子攤位，我拿出五元紙幣要買四個一元一個的大餅子。老闆娘幫我裝好大餅子後，找給我剩下的那一元錢。我心裡突然一酸，回頭望了望那個爬行在不遠處的殘疾男人，轉身又把錢交給了老闆娘，讓她單獨給我用塑料袋再裝一個大餅子。老闆娘好像看懂了我的心思，滿含同情的語調說：「這個市場養人啊，還有好幾個類似的癱子呢，都是靠咱們這個市場養著，只要是他們來了，總會有很多好心人給錢給物的。他們是真的沒法兒呀，誰願意那樣啊！」我沒再跟她說什麼，快走幾步來到殘疾男身邊，把裝著還在冒熱氣的香噴噴的大餅子口袋小心的掛到了他的殘肢上，他還是不抬頭看人，仍是雞啄米似的叩著頭。

回來的路上，我沒了與人閑聊的興趣，那個殘疾男人的影子一直佔領著我的思緒。他用「不抬頭」維護著他的尊嚴，他用「雞啄米」表達著他的感激。我不知道那個把他的高度幾乎碾壓成零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我看到的是他正在與海拔絕對高大的健康的人們在同一個競技場上做著同樣的遊戲——活著！

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他以如此殘疾的軀體竟能頑強的生存下去？我設想了無數個答案，我把「苟活」從我的眾多個答案中排了除去。

我好像更進一步懂得生命的意義了——活著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能夠認真地活好自己，同時也能夠力所能及的去活好他人，應該是人生的一個真諦了吧？

授權作者 周雲吉，雙城區蘭棱鎮立志村人。本科學歷，高級中學高級教師。業餘愛好「爬格子」，偶有文字見諸於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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