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不倒翁張之洞是如何煉成的？他的一生就是一部《從政手冊》！

我是林楚方，這是我的第96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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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說說張之洞。

聽過沒？沒聽過，說明你文盲——這麼說肯定有點兒誇張，但說明你至少歷史沒學好。

簡單概括下，洋務運動有四大天王，叫「曾左李張」。張，不是張學友，說的是張之洞，晚清四大名臣之一啊。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就是他說的。

但這個人很有意思，他是洋務領袖，同時還是清流領袖，而這兩撥人是政敵啊。你腳踩兩隻船可以，但你同時當兩艘船的船長，就太奇蹟太奇葩啦，他怎麼做到的呢？

簡單來說，他非常懂得押寶，既辦了不少洋務，也當了半輩子清流，而且每次都能押對，生生就押出滿清政壇第一不倒翁來。今天就講講，政治不倒翁張之洞，是怎麼煉成的，他的一生，簡直就是一部《從政手冊》啊。

1.一出山，就帶著一股狂勁兒

張之洞比李鴻章小14歲，但政治譜系完全不同，李鴻章靠著軍功起家，半道兒上認識慈禧，靠本事得到慈禧賞識。

電視劇《走向共和》劇照。李鴻章和慈禧關係好啊，除了他會做官，慈禧也要用他啊，他是能人。

張之洞和慈禧關係則非常不一般，不是有緋聞那種啊。張之洞書讀得好，考試的時候，本來在二甲，但慈禧發現這哥們兒卷子寫得好啊，文采飛揚，直接把他從二甲，提到一甲第三名。

什麼意思，參加過高考吧？你拿個區縣第一，了不得了，要拿個全省狀元，你就成傳說了，人家張之洞可是全國第三！

你說他對慈禧能不忠誠嗎？慈禧當然也把張之洞看成嫡系啦，太后門生嘛。

張之洞當年26歲，年少輕狂，在中央政府呆了些年，第一次外放就是山西巡撫，封疆大吏啊。

他寫了一副對聯，「身為疆吏，固猶是瞻戀九重之心；職限方隅，不敢忘經營八表之略。」八表是指神州大地啊，經營八表，那是皇帝的事，但張之洞就敢講。

這裡還鬧過一個笑話，張之洞的堂兄張之萬，上朝的時候戴了兩塊掛表，有人就問，你怎麼戴兩塊表啊？你這是「表叔」啊。張之萬說：哪裡哪裡，你看我堂弟，人家戴八塊表，「表叔」算啥？人家是「表大爺」啊！早年的張之洞，狂啊。

2.早年當上清流大V，擁有話語權

但狂，有狂的好處，你愛說，你敢說，又和慈禧有這種隱秘的關係，那你就有話語權。所以，張之洞早年是個大V，很有話語權，被稱為「清流黨」的領袖。

什麼是「清流黨」？簡單說，就是沒實際經驗，但很喜歡錶態，尤其在軍事和外交方面，特別愛唱高調。你要說，人家有洋槍洋炮，打就是找死，他們會說，打仗靠武器嗎？靠的是人心，我們是正義的，我們萬眾一心眾志成城，正義一定戰勝邪惡！

你一聽，全是屁話啊，但說屁話才有話語權，這是國情啊。

當年「清流黨」有三大代表，第一就是張之洞，另外兩個是張佩綸和陳寶琛，不知這三個天天幹什麼，但清流黨的人，基本上都喜歡干三件事：吃飯、睡覺、罵李鴻章。

左邊張佩綸，右邊陳寶琛。他倆和張之洞一起，屬於清流黨黨中央領導層……

慈禧呢，平衡大師，一邊用「洋務派」辦事，一邊用「清流黨」罵街，她在中間看著兩撥人斗，一會兒扶扶這個，一會兒拉拉那個。

但我覺得，「清流黨」的命運在1884年發生了轉折，因為中法戰爭。

當時主政的是醇親王奕譞，慈禧的妹夫，光緒的親爹，平時就看「洋務派」不順眼，跟「清流黨」瞎起鬨。

奕譞剛上台，一了解實情，媽媽桑啊，怎麼打啊？！趕緊跟慈禧建議，讓張佩綸跟張之洞去，倆大清流，you can you up嘛！

於是，張佩綸到福建直接指揮打仗，張之洞傷人兩廣總督，主要是給中法戰爭當後勤。結果呢，正義先生張佩綸一聽炮響，撒丫子就跑了，臨戰脫逃，被朝廷革職充軍，過幾年才回到北京。但李鴻章不計前嫌，覺得這人文章好，才華還是有的，就收了他做女婿，女婿後來有個孫女，就是張愛玲。

醇親王夫婦。醇親王的老婆是慈禧的親妹妹，光緒的親媽媽。

所以，張愛玲那麼會寫文章，說不定是爺爺的基因幫忙。

張之洞卻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3.為了賺錢不擇手段，推賭博合法化

廣州是改革開放最前沿，張之洞又是負責給中法戰爭當後勤的，受觸動是必然的。

中法戰爭之後，朝廷發現，原來清流黨就這兩下子啊。1884年清流遇到重大挫折。

張之洞琢磨，轉向！不管是投機也好，觀念轉變也好，張之洞是明智的。

他也開始辦鋼鐵廠，兵工廠。

但沒錢怎麼辦？他發現賭場有錢啊，決定向賭場收稅（順便說下：張之洞之前的總督是禁賭的，於是賭場都跑澳門了，澳門成為世界賭城，一定程度上就跟當年禁賭有關）。

張之洞向賭場收稅，等於承認了賭博合法化。你可以說，他是思想解放的幹部，但另一方面，你不是清流嗎，你肯定知道賭博荼毒人心啊，你怎麼能為了賺錢不擇手段呢？但這就是張之洞，靈活！

有了錢，開始搞洋務，張之洞那叫大手筆，後來擔任湖廣總督，又辦學校，又辦兵工廠，尤其漢陽鐵廠，那是當時最大的國企，兩湖風氣為之一新。

張之洞創建的廣雅書院。圖中對聯是張之洞為書院題寫的對聯：「雖富貴不易其心，雖貧賤不移其行；以通經學古為高，以救時行道為賢。」張之洞尤其重視教育。

當時有人就說，北洋，看來搞不過南洋，就是說李鴻章不如張之洞。你說張之洞能不得意嗎？清流領袖和洋務領袖為一體，腳踩兩隻船還不翻，簡直是滿清第一政治明星。

有個故事看出張之洞多狂，有一次梁啟超來了，倆狂人碰一塊兒，張之洞覺得，你狂什麼狂，想見我？派人送出一個上聯，意思是，對上來，見，對不上來，滾蛋。

上聯是：

「四水江第一，四時夏第二，老夫居江夏，孰為第一，孰為第二？」

四水是長江、黃河、淮河、濟水，合稱「四水」，長江排第一。春、夏、秋、冬四季，夏排第二，武昌以前叫江夏，所以叫「老夫居江夏」，你不是有名嗎？那你說說，咱倆誰第一誰第二？這種氣魄，自負吧？

你說梁啟超怎麼對？說您第一，我第二，那我們有什麼好見的。您第二我第一，那我們更不能見啦。

但梁啟超就是梁啟超，提筆就是個下聯：

「三教儒在先，三才人在後，小子本儒人，不敢在前，不敢在後。」

儒、釋、道三教，儒排第一，天、地、人，天時地利人和，三才，人排最後，「不敢在前，不敢在後」，肯定您是老大，但言外之意是，您老了，我還年輕啊，呵呵。

張之洞當時就服了，是人家當場對出來的啊，你是不是想了好幾天？老狂人遇到小狂魔了。

4.當官當成孔繁森，可遠遠不是一個清官這麼簡單

在湖廣任上，張之洞幹了很多大事，但你真不能深究。

說晚清有三屠：岑春煊是屠官，就是經常彈劾人；袁世凱屠民，殺義和團不眨眼；張之洞呢，屠錢，就是錢跟白來的一樣。

比如漢陽鐵廠，按理說選址應該選在礦山邊上吧，但張之洞一定要選在看得到的地方，天天冒黑煙，我聞著痛快！但這意味著，鐵還沒賣，成本先上來了。但他不管。

漢陽鐵廠1894年建成投產，被西方視為「中國覺醒」的標誌，張之洞應該很喜歡大黑煙筒。

買機爐的時候，英國那邊的賣方廠長就要求，要將鐵礦石、煤、焦的樣品寄給到英國做酸鹼性化驗，化驗完才知道能煉什麼鋼。但張之洞的指導思想是：大幹快上見成效。告訴英國人：中國什麼都有，化個什麼驗啊。我只要機爐……

結果，最後機爐在漢陽，鐵礦石在大冶，煤在馬鞍山。可馬鞍山的煤又不能煉焦，只能從德國進口，就這麼6年下去，500多萬兩白銀打了水漂，又改江西萍鄉的煤，煉的鋼不能用，再跟洋人借款300 萬，改機爐才算過關。里外里，1000萬兩銀子沒了。

這就是張之洞，當時流行一句話：張之洞閉目而奔，李鴻章張目而卧。明白這個意思吧？張之洞閉著眼睛瞎跑，李鴻章就算睡覺也是睜著眼睛。

可是張之洞有一點好，不貪。當兩廣總督時，還自己種菜吃。就是花錢如流水。有人就懷疑他腐敗，朝廷派人查他，結果一查查出個孔繁森來，人家是大清官。據說張之洞到死都不置產，他的後事還是門生們湊錢辦的，政治上無比正確。

當時有人就說，清官比貪官更可恨，貪官要貪錢至少先賺錢，賺到錢才能貪。清官就因為有道德感，花錢不心疼，比貪官可恨100倍。這是《老殘遊記》里的話，說的就是張之洞。

所以，論做事，張之洞比李鴻章差遠了，但論做官，兩個李鴻章也不是對手。你看他怎麼做官，不僅僅是個清官那麼簡單。

5.押寶全中，妥妥一個政治精算師

甲午之後，光緒搞「維新變法」，張之洞覺得光跟著慈禧還不夠，必須押寶光緒，但他又不all in，而是把自己最得意的門生楊銳，運作到光緒身邊，這等於「改革派」里，也有我的人。康有為搞強國會，連袁世凱都入了強國會，但張之洞只捐款不入會，來個做好事不留名。這也是押寶啊。

變法後期，他聞出不對勁了，看來維新派要倒霉，就趕緊寫了本書，就是《勸學篇》，中心思想是，變法可以，但綱常是基本原則，不能碰！「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就是這裡提出來的。

這就是政治精算師：你變法成了，得說我老成謀國，敗了，得說我有先見之明，我早告誡啦，你們不聽啊！

《勸學篇》在中國歷史上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動機聽著有點齒冷啊。

慈禧就非常喜歡《勸學篇》，「我就喜歡張之洞的文章，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說得多好！」下令全國發行，據說發了200萬冊，擱今天也是大IP啊。

押寶果然押對了，「戊戌六君子」包括楊銳全被砍頭，而張之洞卻毫髮未損，厲害啊！

幾年後，八國聯軍來了，慈禧要求大家勤王，張之洞一看詔書，說，這是偽詔！既然是偽詔，那就不必奉詔啦。不但不奉詔，還帶頭搞東南互保，意思是，東南幾個省，不參與戰爭。客觀說，這步棋當然是對的，避免生靈塗炭。

但另一層，就很有意思啦。

當時，武昌革命黨首領唐才常，據說是張之洞的學生，而張之洞對革命黨不抓也不殺，他在看局勢：如果太后和光緒翹了，有革命黨支持，又是東南互保的首領，說不定就成大總統啦。

但後來發現朝局穩定了，馬上就把唐才常殺了，一點不拖泥帶水。

當官當到這個份上，那是高級政治精算師啊！

但晚年，張之洞又變了。

6.晚年開始替國家前途算計，可惜沒人聽他的

怎麼變了呢？張之洞晚年，被慈禧調到北京，擔任軍機大臣，當時正在搞改革，慈禧就徵求張之洞意見，袁世凱說預備立憲要9年準備，你怎麼看呢？

9年確實是袁世凱提出來的，為什麼是9年？當時是1908年，慈禧73歲，9年之後是82，說白了是按73，84，給慈禧量身定做的。這9年，政局不動，慈禧掌權，袁世凱就沒事，9年之後慈禧死了再立憲，就算你光緒恨我，也沒辦法。

張之洞不同意，他說為了大清江山，必須馬上立憲，立憲了，革命黨就沒借口鬧革命，還建議大赦黨人，對革命黨搞分化瓦解。

他還主張，不要搞欽定憲法大綱，要先開國會，由國會定憲法，否則你一欽定，國會就成擺設成橡皮圖章，你怎麼說服大家相信你是真立憲？

你看，張之洞對民主政治規則非常了解！更可貴的是，他明明知道這麼做不利於慈禧，但他非常直接地當面跟慈禧說，這個時候他算計的是國家的前途，這個張之洞還是張之洞嗎？

可惜，慈禧沒聽。

等慈禧和光緒死了之後，宣統繼位，他的爸爸載灃當攝政王，張之洞要求趕緊開國會，否則民心全沒了，載灃不聽；載灃搞皇族內閣，張之洞批評說，什麼時候了，還製造滿漢矛盾？載灃不停；在涉及一起弊案的時候，載灃處理得非常粗暴，張之洞告誡說，這會激起民變的，載灃說：怕什麼，有兵在！

張之洞氣得吐血，就此病倒。

7.死後一直有爭議，屍體都被拖出來晾著

1909年，張之洞含恨去世。革命已經成為唯一選項。

有人說，死得好。有人說，他死了，大清怎麼辦？身後一片爭議！

蓋棺定論是最難的，到現在他還在被爭議，甚至非議。

他當然有功勞，跳脫出大清的棋局，張之洞對中國現代化做出的貢獻也很大啊。京漢鐵路，就是他開始修的，漢陽鐵廠就算花了很多錢，那也是中國重工業開端，何況這錢他不花，也是打水漂啦。

他主政的湖廣是當時「洋務運動」南方的中心，不說別的，就說教育，南京大學、武漢大學，都能追到張之洞，這是兩個211加985啊。

南京大學（左）和武漢大學（右），校友們，別忘了張之洞，當然，也有人說，比較牽強。

那你說他是大清的忠臣還是掘墓人呢？如果他九泉下有知，估計會氣得從棺材裡竄出來跟你辯論，我怎麼會是掘墓人呢？但事實卻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張之洞死後兩年，他坐鎮快20年的湖北，發生了武昌起義。

他開辦的新式學堂成了革命黨的搖籃；

他訓練的湖北新軍成了武昌起義主力；

他建的兵工廠為革命黨製造軍火，沒有槍沒有炮，大清給我們造……

就連他用公款送出去的三千名留日學生，小一半成為革命黨的骨幹。

更有意味的是，他任職的地方：廣州、武昌、南京，幾乎都是革命的策源地，官做到哪兒，哪兒就變成革命的沃土。你說他是不是掘墓人？

張之洞多活兩年的話，大清會不會亡那麼快，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袁世凱一定不會稱帝，對著張之洞的冷嘲熱諷，袁大總統也會不好意思的。

我覺得，在歷史波濤洶湧的長河中，每個人都是隨波搖曳的小舟，飄到哪兒，自己是不知道的。

比如，他不可能想到，死後幾十年居然會有個「文化大革命」，屍體被紅衛兵扔出來，再後來找了很久，有人說，被野狗吃了，有人說，找不到啦，還有人說，後來找到了他的屍骨，又重新進行安葬。

這就是張之洞，一個充滿矛盾，又充滿想像的人，怎麼評價？沒有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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