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祝同之子離世，白崇禧之子哀傷

【說在前面】

本月4日，顧祝同之子顧福生因肺癌在紐約辭世。顧福生是著名畫家，善寫男性人體；白崇禧之子白先勇是著名作家，與顧福生是姻親關係。兩人又都與著名作家三毛（1991年自殺）是知交。

知交零落，能不哀傷？半生「台北人」，一世風華，從此墜落風中。請看本公眾號台灣作者「敏敏特穆爾」的解讀。

顧祝同（左）與白崇禧

顧福生（左）與白先勇

1960年冬天的某一日，休學在家的16歲少女陳平，走出她位於台北市松江路的家，向泰安街顧家大宅而去。陳平性格內向害羞，不善與人相處，這三年內，憂心忡忡的雙親不知道為她請過多少個家教，國畫、鋼琴、插花……沒有一個能夠打開她的心扉。

然而這一次走出家門，卻是她自願的。

陳平的姊姊有一次帶朋友到家裡玩，其中一位男孩說要畫一場戰爭給大家看。少男少女一窩蜂，吃著零食擠上看，好奇又羞澀的陳平只能躲在角落，等所有人一鬨而散之後，她才獨自上前，看到紙上的戰火熊熊燃燒，突然引起了她的渴望。

陳平沒有變成大畫家。才去顧家大宅上了幾次課，她就自卑地對老師說：「沒有造就了，不能再累你，以後不要再來的好。」老師沒有正面回答，只問她是哪一年出生的。聽了陳平的答案，老師淡淡地說：「還那麼小，急什麼呢？」

這位老師看出了陳平心思細密，可以寫文章。他給陳平看小說，讓陳平寫東西。但陳平交了稿子，又自卑地躲了起來。逃課兩個星期後，陳平再來到畫室時，老師說：「你的稿子在白先勇那兒，《現代文學》月刊，同意嗎？」（小編註：《現代文學》由白先勇創辦）

多年之後，陳平變成了大名鼎鼎的作家三毛。頂著一頭迷離的黑髮，披散著長裙，一路迤邐走過撒哈拉沙漠。但是那位油畫老師後來怎麼了，也許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那位老師叫做顧福生，是台灣早期重要繪畫組織「五月畫會」的代表成員之一。在幫助三毛表了第一篇小說《惑》之後不久，顧福生便離開了台灣，從此旅居巴黎、洛杉磯，一生堅持創作，畫風大膽前衛。

顧福生與三毛

早年顧福生沒有錢請模特兒，就找白先勇來客串。日後白先勇成名，他也覺得只有顧福生的畫作，可以表達他小說里的孤寂，《寂寞的十七歲》、《台北人》等封面都是顧福生的作品。白先勇評價顧福生的畫說：「完全以人為中心，富有文學性，而且具有悲劇精神」。

白先勇與顧福生（右），牆上的畫被白收藏

白先勇是中華民國陸軍一級上將白崇禧的兒子，顧福生則是中華民國一級上將顧祝同的兒子。同為將門之後，愛畫畫的顧福生與寫小說的白先勇，都自稱是家裡的「黑羊」。顧福生在家裡搭起畫室，母親把他的畫一疊一疊地往外丟，他假裝沒有看到，依舊一疊一疊畫下去。

三毛在作品登上《現代文學》後不久的一個黃昏，在松江路的家門口，遇見了住在不遠處的白先勇。她在斜陽荒草間緊張得不知所措，遠遠看著白先勇，一溜煙跑回了家裡，關上房門，心還咚咚跳著。

當年，台北市松江路還是整排矮房子，不遠處有大水溝，到處都堆滿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派上用場的大水泥管，就在那樣的地方，住著來自重慶的三毛，以及生於桂林的白先勇。

顧福生13歲時從上海福開森路的洋樓，搬到台北泰安街二巷二號大宅，那裡的庭院每年春天開滿杜鵑花，他一直住到25歲遠走巴黎。而日後成為台灣經濟奇蹟重要推手的前經濟部長李國鼎（南京人），就住在對面三號的日式宿舍。

台北泰安街二巷3號的李國鼎故居

不出五分鐘就是忠孝東路，再往東走20分鐘可以到仁愛路：那裡有童年時的蔡康永經常與父親吃飯的西餐廳，也是昔日上海灘「冬皇」孟小冬晚年經常光顧的地方。

顧福生作品：秘密房間

時間與空間恍惚得像個魔方，不知名的大手幾番撥動，人世滄桑變遷就在彈指之間。三毛與顧福生的台北，顧福生與白先勇的台北，白崇禧與顧祝同的台北，孟小冬的台北，早已不是如今的台北。

那些因為旦夕風雲而從大江大河來到小島上的人物，如今都成為了紀念碑。白先勇寫下了《台北人》，就像顧福生，就像三毛。他們作了半生「台北人」，卻終究不是台北人。

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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