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撞吉野並非鄧世昌獨創，其實是一種古老的海戰戰術

一撞必沉——衝撞戰術

興盛的衝撞戰術

在甲午戰爭的黃海海戰（1894年）中，日本海軍戰勝清朝北洋艦隊，並繳獲了清朝北洋艦隊的主力艦「鎮遠」號。如圖1所示，「鎮遠」號在繳獲後送入旅順港的船塢進行維修，艦艏吃水線下有一個尖銳的突起一目了然。這就是稱為「沖角」的武器。

在古代歐洲海戰中，主要採用兩種戰術，一是接舷戰術，與敵艦船舷相接，由船上搭載

的步兵跳到敵艦上進行肉搏；二是以船艏的沖角撞擊敵艦，將其撞沉。在公元前480年希波戰爭的薩拉米海戰中，希臘艦隊正是以衝撞戰術大敗波斯海軍，奠定了戰爭的勝利基礎。在此後兩千年間，雖然發生了許多次海戰，但海戰的基本模式沒有大的改變，仍然以接舷戰和衝撞為主，直到中國發明的火藥傳到西方以及風帆技術的發展，才使海戰的模式有了根本性的變化。到15世紀，在地中海地區的海戰中，已經開始使用槳帆船，並使用火槍、火炮等火藥武器攻擊敵艦。以1588年英國海軍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一役為標誌，海上戰爭進入了風帆火炮戰艦時代。由這次海戰起，風帆完全代替了划槳成為艦船的主要動力，而火炮也成為軍艦的主要武備。風帆戰艦在海戰中更加靈活，而火炮可以在遠距離給對手造成傷害，直至擊沉，所以，在風帆時代的海戰中，對艦船進行撞擊變得很困難，也沒有必要。此外，風帆戰艦的結構也限制了衝撞戰術的使用，其高聳的桅杆即使在最輕微的撞擊中也很容易折斷。因此，在風帆時代，衝撞戰術在海戰中沒落了，成為艦長們在緊急情況下採取的非常手段。

衝撞戰術的復興

到了19世紀中葉，隨著工業革命的興起和科學技術的進步，造船技術和海戰戰術迎來了新的變革，特別是蒸汽機的應用和裝甲艦船的出現，使木製風帆戰艦逐漸被淘汰出海戰舞台。在蒸汽機發明後，人們就開始嘗試將它作為艦船的動力。另一方面，在克里米亞戰爭期的1853年11月30日爆發了錫諾譜海戰，俄國艦隊以蒸汽船為主力，而對手手的土耳其（奧斯曼）艦隊只有風帆船，在面對俄國艦隊的榴彈時毫無抵抗能力，輸得徹頭徹尾。這場海戰之後，各國海軍都為艦炮的威力感到震驚，促使各國的造艦師開始加強艦船的防禦。隨著冶金技術的發展，各國海軍開始考慮為艦船安裝裝甲。1859年，法國建成世界上第一艘裝甲艦「光榮」號（Gloire），該艦在舷側木製艦體上安裝了120毫米厚的鍛鐵裝甲。1962年，英國緊隨其後，建造了世界上第一艘鐵制艦體軍艦「勇士」號（Warrior），也裝有114毫米厚的裝甲。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在這個技術革新的年代，卻孕育著古老戰術重新萌生的潛在因素。隨著艦船動力的發展和艦船防護的增強，衝撞戰術重新引起了人們的興趣。首先，蒸汽動力戰艦與風帆戰艦相比，幾乎不受風向的影響，在海面上更加靈活，機動性更強，而且具有更高的航速。艦船機動性的增強意味著艦長在選擇航線，包括撞擊距離線時有更大的主動性，而更高的航速則賦予艦船更大的動能，因此在撞擊時產生的破壞效果也更大。其次，艦船防護水平的提高便得艦載武器的攻擊力相對下降，使得海軍開始求助於衝撞這種原始的攻擊方式。軍事技術的發展從本質上說就是攻與防、矛與盾的鬥爭。隨著裝甲戰艦的出現，當時的海軍艦炮就顯得落後了。在19世紀50年代，各國海軍的艦炮還以前裝滑膛炮為主，發射球球彈丸。據1854年至1856年克里米亞戰爭的經驗，球型炮彈雖然對人員有較大殺傷力，對船體結構也有一定的破壞力，但想把一艘戰艦擊沉卻很難。要使一艘船沉沒，最好的方法是巨大的爆炸（例如彈藥庫殉爆），無法控制的大火或進水。對於那些裝有裝甲的軍艦，球型炮彈根本就沒有效果。因此，當第一批裝甲艦出現在大洋上時，她們幾乎是刀槍不入的。在能夠穿透裝甲的火炮和炮彈出現之前，撞擊就成為一種有效的攻擊手段，特別是對那些新興的裝甲艦來說。從理論上來講，任何裝甲帶都不能夠經受一艘軍艦的全力一撞。一艘數千噸的艦船在全速進行撞擊時，將全部動能集中在艦艏的沖角上，所產生的破壞力是巨大的，足以洞穿目標艦的船腹，使其水下部分大量進水，最後傾覆沉沒。

沖角的消亡

沖角作為抗擊裝甲艦的有效武器復活，但也引起了意想不到的事態。1893年在地中海正在演習的英國艦隊發生了衝撞事故，戰列艦「坎普頓」號（HMS Camperdown）的沖角撞上了戰列艦「維多利亞」號（HMS Victoria）的船體，並最終導致該艦沉沒，且有半數乘員死亡。1897年，日本海軍的裝甲艦「扶桑」號在海況惡劣的瀨戶內海撞上了防護巡洋艦「松島」號的沖角沉沒。日俄戰爭開戰不久的1904年5月，裝甲巡洋艦「春日」號與防護巡洋艦「吉野」號相撞，「春日」號被撞沉。以此事故為契機，日本海軍對之後所有新建艦隻全部取消了沖角的裝備。結果，在1898年美西戰爭的古巴聖地亞哥海戰中，西班牙艦隊與美國艦隊的交戰成了最後一次沖角戰。

19世紀末，已幾乎看不到沖角的影子了，不過用於沿岸防備的沖角艦還一直建造，直至19世紀80年代。這些沖角艦隻裝備一些機槍或小口徑炮，其主要戰鬥利器還是沖角。不過，這些沖角艦已沒有投入實戰的機會，20世紀初已沒有任何艦隻裝備沖角，而那些現存的沖角艦也在20世紀20年代前退役，逐步退出人們的視線。

圖註：

1、復元的古代雅典的軍船「奧林匹亞」號。這是古代典型的槳帆船，全長約37米，排水量70噸。最多時有170名划槳手同時划槳，能以10節的航速航行。船艏的沖角為青銅製。

2、2015年就役的美國海軍最新式的導彈驅逐艦「朱姆沃爾特」號（USS Zumwalt）。該艦採用先進而全面的隱身設計，艦艏的形狀與古老的沖角艦相似。艦艏下部的突起是內藏聲納的球形艦艏。

3、1921年，「三笠」號前往西伯利亞援救日本僑民和俄國難民之際觸礁，之後進入海參葳的船渠進行維修。注意艦首的沖角形狀。

4、與「定遠」號同在德國建造的裝甲艦「鎮遠」號。全長91米，排水量7220噸，裝備4門305毫米炮，在甲午戰爭中是日本海軍的一大威脅。其最大的特徵是艦艏尖銳鋒利的沖角。

5、1880年下水的德國海軍薩克森級裝甲艦「巴登」號（SMS Baden）的沖角。該艦與「鎮遠」、「定遠」號的規格基本相同，其沖角都是相同的。

6、諾福克海軍工廠船塢中的「弗吉尼亞」號的插畫。艦艏突起部分為沖角。

7、美國南北戰爭中的1862年3月，漢普頓錨地海戰爆發，南軍的裝甲艦「弗吉尼亞」號（右）利用衝撞戰術將北軍的木製風帆船「坎伯蘭」號。這場海戰開創了裝甲艦衝撞戰術的先河，也是史上第一次裝甲艦對戰（「弗吉尼亞」號和北軍的「莫尼特」號）。

8、描繪伊基克海戰的油畫。秘魯海軍的裝甲艦「瓦斯卡爾」號（Huáscar）（右）利用衝撞戰術，擊沉了智

利海軍的「埃斯梅拉達」號（Esmeralda）（木製蒸汽帆船），乘員大半戰死。

9、利薩海戰中奧地利海軍的戰列艦「凱撒」號（木製蒸汽帆船）以自艦衝撞義大利海軍的裝甲艦「迪波托加羅」號（Re di Portogallo）的油畫。裝甲艦的損傷較輕，但「凱撒」號的艦首嚴重損傷。兩軍艦艇的炮戰和沖角戰的你來我往，證明了裝甲艦的優勢地位。

10、圖為裝甲沖角艦「卡塔丁」號（USS Katahdin）。1896年服役的「卡塔丁」號是用於港灣防備的沖角艦。全長76.4米，排水量2421噸，有4門6磅炮。艦首與艦尾都有沖角，而且兩舷的形狀形似刀刃。這是一艘帶有實驗性質的艦艇，1898年退役後作為靶艦被擊沉。

11、炮塔沖角艦塞爾貝爾級（法國）的「塞爾貝爾」號（左）與「貝利埃」號（右）。1868~71年有4艘就役，排水量2718噸，裝備2座240毫米單裝炮塔，主要負責沿岸防備。這4艘沖角艦都沒有加入實戰，1887年至1896年退役。

12、水雷沖角艦「波呂斐摩斯」號（Polyphemus，英國）。1881年下水，全長73米，排水量2640噸，不僅用於沿岸防備，還預想對泊於港灣的敵艦發動奇襲。沖角里裝備有內藏魚雷發射管的「水雷沖角」。英國海軍無法預見到該艦艇的實用性，於1906年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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