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罷倚松玩鶴」為什麼是閑章里的經典作品
文人篆刻的鼻祖文彭曾經刻過一方印文為」琴罷倚松玩鶴「的印章(沒有確切的材料證明不是他的作品),我曾在某個印社的進門形象牆上見過,顯然這是一方為很多人認可的名印,一個印社,將一方古印做在自家的形象牆上,當然有極強的致敬意味。就是這一方:
(文彭刻琴罷倚松玩鶴「)
有評論家認為這方印:從藝術上講,該印殘損嚴重,但仍然可以欣賞到其章法、字法、刀法的精妙。「玩」、「松」、「琴」三字的留白。「罷」、「鶴」的呼應,線條的動態「倚」端莊大方。從整體上觀之,長線與短線、靜與動、疏與密的處理都頗具匠心。
(印面)
(邊款)
(頂款,下面一行小字是王福廠的觀款)
不管怎麼說,這評價都不低。但是著名篆刻家馬士達認為這方印「泥古不化,雖工不貴。苟無變化之才具勉強求變而流於惡俗者,亦只能是『俗格』而已。」說到底,這方印的水平也就是印匠的水平,往高了說也就是「能品」的水平,但何以還會有很多印人認為它是不可多得的名印、好印、甚至把它做在形象牆上呢?
精緻的刀工,精整的章法,這方印放在明代算是當然是極其工穩的一方印。但僅僅是刀功、章法、篆法還不足以讓它在篆刻史上有這樣的地位。我們是知道文彭在篆刻史上的地位的,周應願稱他「白登秦漢,朱壓宋元」,但如果放在當今的篆刻界,稍有功底的印人,能達到這樣的印工,而文彭的這方印更值得我們學習的是這方印所蘊含的文學之美,文字之美。
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提到:「我國的漢字有三美:意美、意美、形美。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 我們在印面看到的刀法、章法、篆法、字法是我們篆刻首先看到的「形美」,很大一批印人,只注意「形美」而忽略另外兩種美的表現形式。
(琴罷、倚松玩鶴圖)
琴罷、倚松、玩鶴,這是一種多麼閑適的意境啊。我們看文彭的邊款:「余與荊川先生善,先生別業有古松一株,畜二鶴於內。公餘之暇,每與余嘯傲其間,撫琴玩鶴,洵可樂也。余既感先生之意,因檢匣中舊石,篆其事於上,以贈先生,庶境與石而俱傳也時嘉靖丁未(1547)秋,三橋彭識於松鶴齋中。」顯然,這是一方即景生情,有感而發的作品,人可以把自己的情感賦予山川花草蟲魚,從中找到生活的樂趣,這也許是人的聰明之處。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皆為自然。也就是說,人的樂可通過自然獲得。這裡的琴、松及鶴就是自然,當然能獲得一種心靈的觀照。琴棋書畫與打牌釣魚,很難說哪一種優雅一些,而文彭能把這種自然觀照通過印章記錄傳遞下來,時時記取這種優美的意境。
而這種「感心」的意境之美,通過這六個字的組合加以傳遞,這是漢字固有的三美之一,只是眾多的篆刻人通常忘記了罷了。我們現在說制印時所謂的「不雅不刻」,從某種層面上有這樣的意思,入印文字的雅緻和意境是重要的,但更多的篆刻人,不考慮文字傳達出來的意境,不選擇內容,只管刻了了事,這是不可取的,一方傑出的作品,在選擇入印文字之初,就要考慮這些文字所形成的意境之美,這是漢字之美充分展現的重要關節,並不是無足輕重的所謂「小節」。
再有就是所謂的音節之美了,我們來分析「琴罷、倚松、玩鶴」六個字的音節是「平仄、仄平、平仄」,如果我們把六個字讀出聲來,顯然就是抑揚頓挫、節奏明顯的。這又是漢字本來的音階之美。
聞一多先生提出詩歌有「三美」分別是「音樂美、繪畫美、建築美」「音樂美」強調「有音尺、有平仄,有韻腳」;「繪畫美」強調詞藻的選擇要穠麗、鮮明,有色彩感;每一句詩都可以形成一個獨立存在的畫面。「建築美」強調「有節的勻稱,有句的均齊」。這種詩歌三美也是基於漢字「三美」的藝術理論。其實,聞一多先生的篆刻水平也很高,藝術,終究是相通的。
(聞一多)
一個篆刻人,在創作篆刻作品之初,在文字的意義、文字的音節、文字的形方面都應當考慮清楚並作充分適當的安排,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創作出像「琴罷、倚松、玩鶴」這樣的經典作品。
(【老李刻堂】之187,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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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聯掌故:「東不管,西不管,酒館」對個下聯
※略談篆刻中的屋漏痕
※對聯掌故: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下聯
※學書法篆刻必知的一個概念:隸變
※篆刻技法:邊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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