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工廠」731部隊——那個被活剖的中國人臨死前，罵出一句：「魔鬼的兒子！」

8月13日，日本NHK電視台首次播出關於二戰期間 「731部隊」的專題紀錄片，引發中日兩國熱議。731部隊因用活人進行試驗、以細菌為武器臭名昭著，但日本政府對此一直有意遮掩。就在8月18日，侵華日軍731部隊罪證陳列館再次公開了製作鼠疫菌用的電流孵卵器、細菌戰犯筆供等最新證據。

NHK電視台紀錄片《731部隊的真實—精英醫學者與人體實驗》截屏。（東方IC 圖）

來到「死亡工廠」

1939年4月，15歲的少年筱冢良雄決定報名參軍。

戰爭正在進行，但筱冢還可以繼續做農民，因為他是家裡的長子。然而學校里每天都在歡送參軍入伍出征的同學，或者迎接遺骨返回故土。何況，在經濟不景氣的日本，中國東北有著很大的吸引力——日本政府的宣傳手冊上寫著「中國東北是移民的樂土」，來這裡是冒險、是開拓，有可能失敗，也可能成功。

學長說，有一隻部隊在招人，隊長是自己家鄉千葉縣人，一定會照顧老鄉的。筱冢「想都沒想就報了名」。

在陸軍軍醫學校，筱冢學習了普通瓊膠細菌培養基的製造等實驗室知識，學習了漢語，領到了自己的新制服：上等羊毛面料做成的土黃色西裝和同色領帶，質地優良的長統皮靴，內襯是兔毛的防寒服、防寒面罩和防寒手套——都是農家子弟平常見不到的。

1939年5月12號，少年隊抵達哈爾濱。

「最初進來時，全然不知這是一支什麼樣的部隊。嶄新、漂亮、寬敞……有抽水馬桶和中央集中供暖，水龍頭能放出熱水。這些都是以前從未見到過的，所以大家都十分好奇。」短暫見習後，成績優秀的成員被挑選出來，安排到主要部門。筱冢就這樣接觸到了731部隊的核心，細菌培養課。

筱冢在細菌班的任務是給獸醫枝術員當助手，做得最多的是鼠疫毒力實驗。做好鼠疫活菌計算後，為了稀釋細菌，操作人員需要用嘴來吸取細菌。儘管吸液管帶有刻度，但這是項極其難把握的工作：一旦過量，就會把細菌吸到嘴裡。

「由培養基生產出的細菌，感覺上幾乎都是透明的，顯得很漂亮。攪拌納豆，一拉就會拉出很多絲，而鼠疫菌與之完全一樣，也能拉出絲來。如果觸到那種絲，那就會受到感染。」筱冢說。

731部隊成員需要穿戴防護服，但即便這樣，日軍中也有不少人會染病死亡。（網路圖）

29人的少年隊隊員中有兩人由於感染傷寒而死亡。隊員死了，就壘起一堆木柴，將屍體擺放在上面火化，而後再集中幾個人舉辦軍葬。向家裡報告，只會說是戰死，不會告訴家人真正的死亡原因。

這是個製造死亡的工廠，筱冢只是龐大機器中的一個小螺釘。他的課長是柄澤十三夫，這個課負責細菌培養；柄澤的上司是第四部部長川島清，這個部負責細菌的生產，和這個部平行的還有七個部——其中一到四部是中樞機構，決定生產什麼樣的細菌武器及生產能力；四到八部為教育部、總務部、資材部和疹療部等輔助部門。

筱冢的課長柄澤十三夫證實，他們一個月可生產300公斤鼠疫，傷寒800-900公斤，霍亂菌1噸，炭疽菌500-700公斤。

在「圓木」身上做人體實驗

80多歲時，筱冢依然記得：痢疾菌氣味像黃瓜；霍亂菌刮取時，有一種沙沙的感覺；炭疽菌有些混濁。

每天工作時，筱冢要戴口罩、穿白大褂和長統膠靴；工作結束後，他需要經過消毒液噴霧，還得洗甲酚浴。即便是如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感染上。

然而比筱冢更危險的，是徹底暴露在細菌中的「圓木」。「圓木」，在731代指被用於人體實驗的中國人：他們沒有名字，只有從101號到1500號的編號，×光攝片記錄中也用同樣標號。滿1500號後，就意味著這些「實驗材料」用完了，需要再從101號開始循環。

細菌的感染強度、感染方式等各種數據，都是通過在「圓木」身上進行的人體實驗獲得。

從建立到被摧毀，在筱冢工作的「平房」，人體實驗從來沒有停止過。「平房」每個實驗室里都掛有一塊大板子，上面每天都有人更新數據資料「某月某日；圓木3條，某號某號，注射某和某XCC；我們需要肝臟的某個部位」。於是，實驗室的技術人員就去7棟或8棟樓，去提取實驗所需的「圓木」。

為了確保731部隊所需的「圓木」被源源不斷地被運到內設的特別監獄裡，管理本部和監獄之間有一個秘密地下通道。監獄還將實驗室處理後的死者遺體直接跟焚屍爐連接，第一部、第二部從這裡提取羈押者進行人體實驗後，可以直接將他們送到焚屍爐里燒掉。

細菌戰爭

從鼠疫到炭疽、從黃熱病到天花、從傷寒到霍亂鼻疽，為了能夠找到用於細菌戰的有效病原體，731部隊的科學家不擇手段，各種病毒的人體反應都直接在活人身上試驗。他們究竟在活人身上進行了多少種實驗，到現在也沒人能夠準確列舉。

《死亡工廠——美國掩蓋的日本細菌戰犯罪》一書作者謝爾頓.H.哈里斯經調查認為：731平房一共生產出了18種流行疾病預防的疫苗，而作為攻擊性細菌武器的研究，他們至少研究開發了12種不同的微生物武器，包括鼠疫、鼻疽、炭疽、斑疹傷寒等。

「美國人對細菌工廠的生產量感到震驚，『平房』每年生產至少2000萬劑疫苗。為培養一種型號為R.P的斑疹傷寒疫苗，每年要5萬隻母雞和公雞來生產受精蛋，還需要5萬隻老鼠，用來生產一種R.M的疫苗。」

1936年成立時，731部隊約是300人的編製，到1940年設施最終完成時，僅「平房」配備的人員已近3000人。這―數字穩定到戰爭結束那年。另外已知的五個支部的人員若以平均300人估計，直屬石井指揮的部隊的人員可能超過5000人。

這些人當中，醫師和研究者約佔10％，即在300—500名之間，技術後援人員約佔15％，即在600—800名之間。而在後方的日本，當年幾乎所有的細菌學者均與石井的研究有某種關係。為了支援細菌戰的研究，日本的大學幾乎都被動員了：京都帝國大學、東京帝國大學，東京的染病研究所，不一而足。

日本民間追責者，

8年來「浪中淘沙」

離東京2個多小時火車程的琦玉縣越谷市，頭髮花白、年逾60的奈須重雄盤腿坐在一間平板房的榻榻米上，對著一台舊電腦，檢索日本國會圖書館裡年代久遠的論文。50萬份博士論文，一份份地淘選，這工作他已經進行了8年。

原本名牌大學畢業的奈須崇雄得知細菌戰的歷史後改變了人生軌跡，8年里他翻閱50萬份論文，從中尋找證據。（網路圖）

他住的平板房，在日本有個形象的名字叫「一軒屋」，形容其小。一間房裡只能放下一張一米見方的小桌，推開桌，就是晚上就寢的地方。為了省錢，奈須從東京搬到了這裡。這裡沒有空調，只有簡單的鍋灶，因為建築材料太薄，冬天屋裡會比一般的房子溫度低5度，夏天會高5度。

2011年的一天，一份論文讓他叫了起來：「就是它!」 7月，他對外界宣布，發現了《金子順一論文》集。

奈須是日本民間細菌戰研究者，幾十年來一直查閱戰時日本科學家寫的論文。他還是以松村高夫為代表的「731細菌戰部隊真相究明會」成員，和2011年4月成立的「NPO法人731部隊細菌戰資料中心的理事（這個由記者近藤昭二、醫生松井英介，王選是其中成員）。兩間組織多年來孜孜不倦地與日本政府交涉，要求公開731部隊資料。

生於1951年的奈須，畢業於日本明治大學農學系。1992年為日本民間團體的731部隊巡迴展擔任志願者後，他的人生發生了重大轉變，「從那以後，就再也不想往上爬了」。

細菌戰訴訟剛開始的時候，一位北海道醫師引述公開發表的醫學論文，指出這些看似正常的醫學論文中，聲稱用猴子獲取的實驗數據，明顯是人的。這給了民間研究者啟發。戰後，當年曾經進行細菌戰研究的科學家們，不少甚至借著戰時的研究申請學位，博取功名——而這恰恰在密罐式封鎖之外，留下了可尋的蛛絲馬跡。中國731民間研究者王選於是建議奈須，從醫學論文裡頭找證據。

731部隊主要參與者在戰後並未被追責，反而成為社會的中流砥柱。（網路圖）

舊731部隊隊員的論文大都收集在國會圖書館裡。為了找到這些論文，奈須選擇了對應已掌握的舊731部隊隊員姓名一個個檢索。其中，收藏金子順一論文集的京都的國會圖書館關西館，1次只能借閱5本資料，奈須只能耐著性子查閱。

過去8年，奈須累計查到500多篇與細菌戰有關的研究論文，它們出自約100名科學家，其中大多數是731部隊的科學家，少部份是委託其他機構的研究。由於研究者眾多，細菌戰研究戰後竟成了日本當時最熱的學科，也成了角逐學術地位的前沿科學。

為了能在白天查資料，他找了份在醫院裡做夜晚警備的工作。幾十年來不停歇地追蹤731部隊的蹤跡，出入於國會圖書館、防衛廳圖書館、日本自衛隊圖書館和舊書店。2年前他突發大面積心梗，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還準備把全部的資料都送給王選。但就在這時，他發現了731部隊的重大秘密。

跳蚤的秘密

《金子順一論文集》的封面記錄為《秘?金子順一論文集.昭和19年》，內文包括《雨下法撒布的基本考察》、《PX效果測演算法》等8篇論文。「瀏覽了標題，我就確定這是關於細菌戰和秘中之秘鼠疫研究的。」奈須說。

金子順一出生於1913年，1936年畢業於東京大學醫學系，1937年至1940年4月大約3年半時間隸屬731部隊，最終官職是陸軍軍醫少佐。戰後，金子順一在日本著名的製藥公司武田藥品工作，從事疫苗和動物實驗研究。

金子順一的論文集顯示，1949年，金子將自己戰時從1940年6月至1944年7月所撰寫的8篇細菌戰研究論文提交給東京大學，以獲取醫學博士學位。這8篇論文，全部屬於陸軍軍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即731部隊的內部文件。

731部隊軍醫的一般醫學論文大都在《軍醫團雜誌》上發表，而金子這類陸軍軍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是內部秘密資料，屬日本陸軍軍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第1部」。第1部的研究報告是控制極嚴格的軍事秘密，大多和人體實驗有關。奈須經研究認為，第1部的報告應該有上百篇的規模，此前只有平澤正欣等人的5篇報告泄露了出來，但這次找到的金子論文集，其中7篇都屬於是第1部極密報告。

發現金子須一的論文前，奈須重雄已收集到約500篇論文。讓他驚訝而迷惑的是，這些論文大多是研究跳蚤的。

參與731部隊的科學家。（網路圖）

奈須查到的論文中，有的為了研究跳蚤的跳躍能力故意製造 「殘疾跳蚤」，得出的論文結論是，拔掉跳蚤的前腿關係不大，但跳蚤的後腿不能拔，沒有後腿的跳蚤就沒有了跳躍能力了；有的論文則詳細研究不同品種跳蚤的跳躍能力，跳多高、跳出的距離有多遠、移動同等距離所需要的時間等，都會經過比較研究；還有的論文研究用什麼的方式運輸跳蚤損耗更大，是大的瓶子好，還是小的瓶子好；甚至有一篇論文是研究夏天和冬天的跳蚤會和老鼠身體保持多遠的距離，結論是夏天跳蚤會離老鼠身體遠一些，冬天則會緊貼在老鼠身上。

尤其詭異的一份論文，顯示的是跳蚤感染鼠疫的實驗。根據設計，在一個實驗桶里，上面放跳蚤，下面放老鼠，隔層上有一些小洞，下面的老鼠層里有燈光，光會吸引跳蚤從小洞鑽到老鼠呆的空間里去吸老鼠的血。實驗留下的照片讓奈鬚毛骨悚然：下層空間里被跳蚤過度吸血的老鼠一隻只都變得骨瘦如柴，無精打采，而跳蚤們一個個腹部滾圓精神抖擻，老鼠沒血可吸時，那些跳蚤便會彼此咬作一團……

為什麼如此多的人在研究跳蚤？甚至到了變態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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