衚衕「猴精兒」張一山

採訪在北京望京一間賓館內，張一山的穿著就是十分簡單的T恤、短褲，給人撲面而來的印象是和《餘罪》中的餘罪以及《春風十里，不如你》中的秋水非常類似，這種氣質，在隨後的採訪中被漸漸沖淡了，可某一時刻，又不經意地冒出些許。窩在賓館靠窗的沙發凳上，他暴露了「多動」的本性。一個多小時的採訪過程中騰挪反轉了多種坐姿，或盤腿，或癱著，或斜坐，或點一根煙。

演員張一山

衚衕男孩

張一山是從小在衚衕里長大的北京人。新街口的大四條衚衕。如今，新街口的店鋪換了幾番，道路也拓寬了幾次，張一山懷念的「衚衕生涯」也沒有了。不過，他至今仍和父母住在衚衕原址上重蓋的回遷房內，不拍戲時，他說自己最大的愛好是光著膀子閑逛。

「現在光著膀子不會給人認出來嗎？」我問。

「認出再說認出的事吧。」他說，「不過如今也收斂很多了，但是在比較私密的衚衕里或者是人比較少的地方還是喜歡光膀子。」

所以，他說，看馮唐的《北京，北京》會特別有感觸。因為「那敘述的就是他們年輕時候我們小時候才有的事，看上去分外親切、分外有共鳴」。

張一山住的新街口大四條衚衕自明代就有，原是東西走向，東起新街口北大街，西至西教場衚衕。1911年二段合併，為區別北邊小四條衚衕，稱大四條衚衕。上世紀90年代初的時候，衚衕里有修鞋攤、副食店、奶站，家家戶戶門前掛著報箱、奶箱。心情好的時候，穿耐克藍黑色大衣（90年代曾風靡一時）的成年男人，就相約去「老西安飯莊」吃泡饃。

在這條衚衕里，小時候的張一山「天天追跑打鬧，和典型的北京小孩兒一樣，玩彈球，踢足球，逮人，在衚衕里上躥下跳」。不過，與他作品中一貫呈現的形象有別，他說自己皮雖皮，但卻是一個「不出格」的孩子，和餘罪或劉星（《家有兒女》）的帶頭搗蛋類型不同。可聊開了以後，他又透露出小時候經常挨打的形象。「手、筷子、盤子??都是『武器』。只要一惹我媽生氣，她一覺得不對勁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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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歲時開始了劇組生涯，用張一山自己的話說，「劇組也是個小社會」。比同齡人更早地和成年人開始相處，雖然是孩子大家都讓著他，但也會更早熟。「其他同齡人都是在學校面對同學，回家面對家長，我又要面對同學老師，又要面對家長，還有攝製組。攝製組其實就是一個社會，什麼人都有。從這一點也可以說我比較早地步入了社會，所以比同齡普通學生能更早適應這個社會的人情世故和怎麼與人相處。」張一山在採訪中頗為坦誠。

10歲時，他被當時學武術的隔壁班老師推薦去了《小兵張嘎》劇組試鏡，被導演徐耿相中在劇里飾演樂樂。12歲時，出演《家有兒女》劉星一角，被廣大觀眾熟知和喜愛。從此，他開始了長達十幾年的半劇組、半普通孩子的生活。

張一山在《小兵張嘎》中飾演樂樂

這段雙重生活狀態，對於一個孩童的影響是顯然的。或許他從此以後不會再那麼怯場，不會再那麼懼生，演戲狀態也更自然。但是，從一個演員長久的發展角度來考慮，或許也是一種限制，因為童年時被塑造的印跡太深，導致他成年後的每一個角色，都難逃最初那個影子。

採訪中，張一山並不否認這一點。他承認自己迄今為止較為成功的角色或許都有些雷同，也多多少少都會有自己身上的影子。只要「觀眾喜歡我那樣」，他也覺得無可厚非。「人緣、臉緣作為演員來講都是很重要的，有人天生招觀眾喜歡，有人天生不招觀眾喜歡。沒有絕對的演技，只有觀眾心中的感覺。有的人能接受你，有的人不能接受你。??我不會刻意擺脫個人印跡。」他說。

過早走向舞台，很多同齡人也許都非常容易經歷的一些事情——早戀、學業壓力、同性之間的競爭、父母的期望和反叛，也許張一山都沒有切身的體驗。這些缺失的人生，他會覺得遺憾嗎？

問及這個問題時，張一山眼睛一亮，似乎有種說到他心裡去的感覺。「比較小的時候大家都認識我，我去哪裡也不方便，有點丟失了一點童年生活。」他這樣說。可下一秒他又話鋒一轉：「但也沒有什麼特別遺憾的，我不是那種苦大仇深要求很多的人，我不覺得這個是對我一生影響很大的事。??我很小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事或許對我以後有好處，所以我沒有覺得丟失了什麼。」較早地成為公眾人物，他坦言和周圍同學、朋友的相處方式並沒有什麼改變，因為沒太把自己當回事。「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會老是覺得別人另眼相看自己。我覺得是他們內心作祟，和別人沒有關係。如果一個人老是覺得別人對自己和對別人不一樣，那不是別人的原因，是那個人自己的原因。」

《家有兒女》劇照

《家有兒女》中劉星的機靈勁兒，曾在暑假的晚飯餐桌上一次次讓無數孩子和大人捧腹，堪稱佐飯佳品。「一個小孩，那時候不懂什麼是表演也不懂什麼是演技，別人讓我怎麼演就怎麼演，加上自己的小想法，按照自己怎麼舒服的方式。也許，自己覺得對的那個勁兒也是大人眼裡的還不錯的標準。」

他這樣評價童年時的演技。

北京味兒

同為北京人，馮唐的作品，一直有種直男式的溫暖自戀、自以為是。其中最具特點的或許是裝不來的「北京味」。那種「北京味」，是真實的、回憶視角的，因此，某種程度上它能打動人。

張一山說他很喜歡《北京，北京》小說中描述的，只有老北京人才知道的燕京啤酒的細節。「現在燕京啤酒都是綠瓶了，但我們小時候是有紫瓶的。紫瓶是那批酒的酒頭，更濃更好喝。這個馮唐小說里寫到過。」

張一山印象中的北京，就是由衚衕組成。有雜院，有四合院，然後有「平房，公共廁所，菜站，烙餅」。菜站是當時賣菜的地方，張一山之前在衚衕里的家，旁邊就有一個菜站。冬天的早上起來，他穿著大棉襖「哆哆嗦嗦地跑到衚衕上公廁」。從小住衚衕，張一山說自己非常習慣去公共廁所的日子。馮唐在《北京，北京》里描述過一種每天早晨需要去公廁倒馬桶的衚衕細節，張一山說他沒有經歷過。但至今仍保留了衚衕生活的一種特有印跡——蹲式如廁。

「以前衚衕很長，差不多有半公里、500米，甚至更長。一眼可以從衚衕這頭看到那頭，站在衚衕的西口能夠望到東口過的車和人。現在根本看不見了，停滿了汽車，擴建。」談起衚衕，他至今仍很是神往。

在糖葫蘆和北冰洋汽水的橙子香味中，張一山從一個有點皮但不出格的孩子，變成了如今號稱「90後演技扛把子」的佼佼者。這條道路，有生命中的偶然，當然也有偶然背後的努力。

《家有兒女4》結束後，他進入了一段時間的沉寂期。這段時間他也出演過一些作品，《妙想天開》《生於80後》《扣籃對決》《尋找成龍》《不想長大》，有電視劇也有電影，但「都不是什麼很讓大家記得住的角色」。這段日子或許是他由童星轉變為青少年的尷尬期，他說自己也並沒什麼落寞或惋惜，就好好上學而已。

《生於80後》劇照

高考時他的志願只填了一所學校，北京電影學院，因為不想自己有退路。至於不報考中戲的原因，他說他以為中戲只喜歡招那種「高高大大有氣場的，演話劇」的孩子。可是，就連他報考北影當時也有很多人不看好，說藝術院校不願意招演過戲的人，他們喜歡一張白紙。

後來還是考上了。張一山坦言大學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喜歡的一段日子，類似《春風十里，不如你》，也會有「對女生的喜愛和性的衝動」。戲中的許多細節，他的真實人生也有不少經歷過。在採訪中他說他大學時期沒有談戀愛，因為覺得如果交個女朋友，隔三岔五就在網上被公開，被別人知道，他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春風十里，不如你》劇照

「可是，感情這種事情，有時也是沒辦法控制的吧？」我問。

「可以控制啊，」他說，「用理性控制。」

成熟《餘罪》

《餘罪》毫無疑問是他成年後的一個巔峰。對於如何達到這一巔峰，張一山至今回想起來仍沒有預料到當時這部劇能受到這麼大的歡迎。「當時拍完戲以後，因為涉及很多東西擔心不讓播，我就想，就這樣自己留著看也很好的。」

劇中人物餘罪的爆發力，尤其是幾個幾乎猙獰著暴青筋的近景演繹，讓人看到了這個「90後」演員內心積攢的很多東西。張一山卻說自己當時演餘罪的時候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心理建設，只是常規地按照科班的方式準備人物。「不過，我確實是一個很有爆發力的人。」他說，「每個角色都不能平平淡淡，每個角色都是有高低起伏的。我當時是完全按照那個人物的心理去感受每個階段的想法和情緒。」同樣，「演得很過癮」的感覺，在《柒個我》里他覺得也有。這部劇還未開播，他在其間飾演一個具有七重人格的人，相當於有七個不同的角色挑戰。

《餘罪》劇照

7月21日，優酷的「超級劇集」《春風十里，不如你》正式上線。張一山因在其間飾演男主角秋水而再度成為被熱議的網紅。如今，劇集播出一半，有些網友評論軍訓情節過長。張一山說：「1992年是北京全部高校罕見的軍訓了整整一年的時期，馮唐的這一記述其實非常符合。當時醫學院和清華、北大是在一起軍訓的。」

之前《家有兒女》末段有一個劇情，劉星因為機靈和不怯場，被選為文藝兵。心理學上普遍認為，一般從事演藝行業的人，屬於那種「外放型」人格，既不會怯場，且十分享受那種在舞台、眾人目光中的那種感覺。問及張一山，他卻對此呈現出一種全然否定的狀態。「我從小就是那種不願意往舞台站，不願意所有人都看著我的人。」

演戲十幾年，他說自己所有的片酬都交給母親保管。「身上也沒卡，出門都帶現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物質迷戀，所有二十幾歲男生都會感興趣的譬如說靚車、波鞋、電動遊戲，他好像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癖好。他最喜歡穿的衣服是「褲衩背心」。除了演戲，他說自己私下生活也挺無趣，運動，打籃球，然後就待著。「不愛旅遊，就喜歡在自己的家鄉北京待著，沒事的時候在各種地方走。??喜歡去人多的地方，體驗生活。」

他說自己現階段接戲的標準，就是不要太累，「從早拍到晚，身體真盯不住」。他在第20屆上海電影節上接受關於《血戰湘江》的採訪時，也蹦出過「累」的字眼。「我是很喜歡演戲的。」他說，「但我也是比較隨性的人。有時一拍就拍三四個月，每天重複同樣的事情，也會覺得有點疲憊。演員的壓力很大，每創造一個人物，要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讓觀眾覺得你就是那個人，這是一件不那麼容易的事。」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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