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破億，你們都是英雄

（本文刊載於澎湃新聞「有戲」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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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是一部充滿奇蹟的電影。從它籌拍到上映再到如今票房破億，一路走來的每一步都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變成了可能。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在加持、在護佑。那麼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二十二》「起死回生」？

一 奇蹟的誕生

以往每每遇到紀錄片，不管請了多少明星，做了多少宣傳，最後都會折戟沉沙。

2014年有一部電影叫《有一天》，講述了九個弱勢兒童群體（貧困兒童、讀寫困難兒童、智障兒童、被拐賣兒童、盲童、肥胖兒童、聾啞兒童、少數民族留守兒童、服刑人員子女）追夢的故事，請來了周迅、韓庚、馮紹峰、袁姍姍、張涵予、安以軒、徐帆、斯琴高娃、王千源、熊乃瑾、詠梅、馮嘉怡等一干明星，而且全國所有院線票價都僅售六元錢。

但結果可想而知，影院排片最高的一天也只有4.4%，最終票房199.6萬，即便到今天，我想也沒多少人聽過這部電影。

而且我在電影院觀看時，本來人就不多，後來還有幾個觀眾陸陸續續離場了。

此外，《我們誕生在中國》和《我在故宮修文物》的院線票房分別為六千萬和六百萬，前者導演陸川、配音周迅，後者在網路上引起過巨大反響，但都不盡如人意。

相比之下發生在《二十二》身上的點點滴滴，值得我們所有人高興。

2017年08月19日，有兩部電影產生了票房記錄，《戰狼2》總票房破50億，紀錄電影《二十二》總票房破億。

雖然1億連50億的零頭都不到，但是《二十二》破億足以讓我們振奮，比《戰狼2》破50億都振奮。

拋開對《戰狼2》優劣性的討論，首先我們要知道，《戰狼2》是商業電影，一部商業電影具備了必要的商業元素並一路高歌猛進，那麼接下來等待它的，只是最終會達到多少的上限問題。這是市場可預估的。

《二十二》不一樣。無論是比較一下《有一天》、《我們誕生在中國》和《我在故宮修文物》的排片情況和票房走勢，還是從題材本身來看，它能否回本都是一個問號，但是它的逆市場行為就這麼完成了，而且完成得極其漂亮，讓人震驚，讓人讚歎，讓人振奮。

那麼，奇蹟是怎麼誕生的？

奇蹟從郭柯打算啟動這個題材就註定了。從《三十二》開始，郭柯就走上了這條路。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03月28日，郭柯在朋友圈發了這樣一條狀態：「我媽剛才電話我，說可以把老家的房子賣了來支持《二十二》的拍攝。」令人矚目的是演員張歆藝在下面回復：「不行就跟我說，我有。」

後來，很多觀眾知道了這件事，對張歆藝的好感迅速增加。她出資贊助了這部電影的拍攝，卻沒有要求成為出品人，最後只出現在了特別感謝的名單里，而後她更是請了導演馮小剛在微博上幫忙宣傳這部電影。

張歆藝說：「導演，今天想麻煩您幫一部紀錄片做個推廣，不是我做的戲，是我資助的，一個倖存慰安婦生活現狀的紀錄片《二十二》導演非常年輕，4年前他找到我尋求幫助，那時候在冊的慰安婦還有大概不到三十位，後來拍完僅剩二十二位，前天電影首映，他告訴我現在只剩9位老人了。這幾年他比我更努力，什麼都沒有做，專註做調查研究以及每年過年過節給老人們送去慰問和生活補給。我一直在支持他，但我從沒有沒有公開我是出資人，前一陣導演在央視接受採訪無意透露了我的事，才被傳開。幾經輾轉，這部《二十二》8月14要上映了，排片少，因為我的事，大家才有了討論，有了媒體進入，我覺得不公平，片子本身值得關注，題材值得關注，排片更應該被保護。不知導演可否微博幫忙說一句。」

如果說明星們幫忙宣傳，那還前事可鑒，那麼接下來在《二十二》身上發生的事情就真的是前所未有了。

2017年08月14日，《二十二》上映，排片1.5%，票房300萬。這還是在很多人宣傳了的情況下。

這一天的排片和票房如此低，讓所有人都覺得差不多快失敗了的時候，事情悄然發生了變化。就像某電影大號說的那樣：「今天全中國都想幫這部片說話。」

大概從早上開始，到晚上形成一個小高潮，幾乎所有的電影類自媒體都不約而同地給這部電影做了宣傳，我想一個電影都拍不起的人是請不起這麼多宣傳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大家想幫他們宣傳。

也許你會說電影類媒體是一定會注意到這部電影的，那也不假，但電影類媒體宣傳過那麼多電影，為什麼偏偏這一部就能成功了呢？

如果說明星和媒體做過的事情，過去也有人做過，但是接下來的事，卻從未有人做過了。

因為接下來做這些事的人，是你、是我、是他。

因為有你，因為有我，因為有我們所有人。

比如我朋友簡木生，在那幾天轉了大量的相關微博。不過他轉的不只是別人的評論，還有別人的電影票。

是的，電影票。由於這部電影排片很少，很多地方沒有場次。對其它電影來說也許就此罷手了，但是對於《二十二》，很多觀眾「不依不饒」，他們想到了一個新辦法：幫別人買票。

這是從沒有過的情形。一部電影我想看，可是我在的城市沒排片，沒關係，我出錢請有條件的城市的朋友看，只要——

只要你去看。

就這樣，《二十二》經歷了一場從未有過的翻盤。

08月15日，排片4.8%，票房1200萬；08月16日，排片10.9%，票房2400萬……

從沒有過如此自發的，每個人都是在想著做點什麼而不圖回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二 星星之火

是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看一看搜索指數，從08月15日開始，《二十二》的指數已經超過了票房王者《戰狼2》。

而相比於《戰狼２》在立意上所遭受到的一些批評，《二十二》幾乎不可能也不可以被遭到批評。

因為《二十二》從頭到尾都是正確的。這樣的正確不只是「政治正確」，還是「人性正確」，它能夠戳進每個人的心。

一個直觀的表現同樣發生在朋友身上，Sinbad在12號的時候跟我說，《二十二》在**（某縣級市）貌似沒有排片，但是在08月16日他卻發現有票了，可以買票去看了。

全中國有多少像他這樣的情況，從想去看卻沒地方去看，到最終發現有了排片；全中國又有多少部電影能逆市場而行，按照規律來說極大多數電影的排片隨著時間越來越低，可《二十二》卻是排片越來越多。

《大聖歸來》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當院線排片不夠好時，大家紛紛來當自來水，最終靠著官方出色的營銷和大家賣力的宣傳，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回擊。但《大聖歸來》依然遭到了不小的非議，電影里、電影外都有，至今不絕。

有人質疑過，郭柯是否是在消費這些老人。但是在看了電影之後，大家便都清楚了，郭柯只是在平靜地記敘著她們的生活。我曾同一位友人說：「在看這部電影時，如果你不知道她們是『慰安婦』的話，那麼你一定不會知道。」以這樣的態度進行記錄，是不會被認為搞噱頭消費老人的。而且電影最終的收益也都會用於對老人們的補助。

退一萬步講，即便依舊有人不滿於郭柯這樣行為所造成的「二次傷害」，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這些人的出發點同樣在於：希望那些老人們能好好地生活下去——而這個出發點和郭柯是一致的。

中國是一個大國，地廣人多。一個國家大了，自然在不同的成長環境、經濟水平下產生不同的價值觀，自古皆然，所以在網路上放大，大家經常吵個不休，也因此無論在旁人看來多奇異的觀點也往往會有不少人認可。

但是在某些事上，極大多數人是出奇一致的態度，即便你有不同意見，你也很少能公開造次。

半個月前，有一場四行倉庫事件。08月07日，有網友發現，有四個中國人身穿二戰日軍制服，乘夜在著名抗日遺址、愛國教育基地四行倉庫拍照留念，褻瀆烈士英靈，甚至他們還發文稱「很刺激」。

十多天前，有一場日軍作秀事件。08月13日，廣西賓陽兩青年男子身著仿二戰期間日本軍裝在街道、車站作秀……

昨天，有人拿「慰安婦」出來做文章了。08月19日，自稱「京城第一影評人」的釋凡撰文痛批《二十二》，竟然站在了侵華日軍的立場上，認為那些受苦受難的「慰安婦」都是自願的「軍妓」。

在互聯網時代，事情本就很容易發酵。發酵後的事情往往會引來大家的關注，於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個不停。但是在這三件事上，大家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因為這不僅僅是價值觀的問題了，而是人的問題了，很多事是這個民族的瘡疤，是人類的痛處。站在全民族的對立面，站在人類本性的對立面，自然大家會群起而攻之。

所以同樣的道理，當《二十二》這樣的紀錄電影以這樣的面貌出現時，每個人都會表示敬意。

陸川《南京！南京！》雖然用的是南京大屠殺這樣一個國人痛點的題材，但是在電影里它模糊了侵華日軍的面貌。《南京！南京！》里有幾條線，其中一條是這樣的：攻入南京城的侵華日軍在反思屠殺罪孽、在猶豫自我救贖，最後得到了人性的升華。曾經有朋友說，他本打算帶著紙巾去看《南京！南京！》，最後卻想哭又哭不出來。——因為陸川這部電影的重心本不在此，他想表達的是另一個角度的思考——但我們不能忽略那麼多的罪行，奸淫擄掠、濫殺無辜、罄竹難書的事情不應該被遺忘。

相比於陸川是在消費南京大屠殺這樣的題材，郭柯的《二十二》則是真正在記述歷史。

為什麼我說所有人都是英雄？

因為《二十二》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被所有人撐起來的。這也佐證了，只有馮小剛（高產）、媒體（中產）的情況下是不能成事的，真正能改變的，只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有的火看似燒得很旺，但大家都想撲滅它，比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因此它很快就被滅了。

有的火一點點、一點點的，看起來很快就熄滅了，但是你和我接踵而至，傳遞火苗，最終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網友這麼說：「看到《二十二》破億了，開心，就像自己跟著在戰鬥一樣。」不是就像，而是真的是你在戰鬥。也許你自己一個人感受不到戰鬥的效果，但是十個你、一百個你、一萬個你，是可以突破市場規律的。

結語 所有人都是英雄

所有人都是英雄。

《戰狼2》和《二十二》走到今天，不能不說是觀眾的勝利。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輸了，《心理罪》輸了，《俠盜聯盟》輸了，觀眾用自己的腳投票出了他們想要的，純資本運作的產物不吃香了，或者必須老老實實去做有質量的商業電影（《戰狼2》），或者去踏踏實實做好作品（《二十二》）。

也許英雄們很快就又要散開、要分道揚鑣，但是只要有契機出現，英雄們就會回來。《大聖歸來》上映兩年後，《閃光少女》登台，大家便都重新聚在了一起不是嗎？

國產電影在逐步淪為純資本運作的產物，我們過去時常這麼認為，但是現如今我們發現，英雄們還在，希望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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