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詠秋兼懷白居易

七月一日天，秋生履道里。閑居見清景，高興從此始。林間暑雨歇，池上涼風起。橋竹碧鮮鮮，岸莎青靡靡。蒼然古磐石，清淺平流水。何言中門前，便是深山裡。雙僮侍坐卧，一杖扶行止。飢聞麻粥香，渴覺雲湯美。平生所好物，今日多在此。此外更何思，市朝心已矣。——[唐] 白居易《七月一日作》

文/金澤香

七月一日，終到出伏第一日。此前臨近出伏仍熱浪白炙，夏像不肯撒手離去的頑童，定有什麼吸引不願走吧？也是，四季中屬它性情最為乖張。時間無情，時鐘轉過12小時，日曆自動翻新一張，此前種種耍賴撒潑皆無效。秋已著好盛裝，雲發綴滿朱釵步搖，自迢迢天邊款款而來。夏之亮綠將被秋的紅胭所代，及至熟透金黃，風過麥浪，是縴手裙擺邊的環佩叮噹。

天地萬物列隊恭迎，連日頭都識趣地斂了斂光，與天地共生這些年，瞭然世情，夏得寵時，灼烈應和，秋眾迎時，溫婉以待。順勢而為之理，萬物皆懂。

雨，出伏第一日的見面禮。似儲了許久，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像是被娶過門未少受凌虐的小媳婦，一經逃離，盡情擊鼓鳴冤。水氣浩蕩籠了天地，它們是環繞雨女身旁的勸慰者，勸其好聚好散，不必過度神傷。

至午夜，萬籟俱寂，雨勢見小。傷心事還是趁早忘的好，多記一分多痛一陣。往前走，看似無路，只管橫心探步，沒準柳暗花明。

自然界的更迭應接不暇，今人的奔波從未止息。為了生計，早出晚歸，不亞於農耕時期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荷鋤人，只是換了環境，面朝電腦頭頂日日不倦息的辦公照明燈。

縱是秋意攜了詩卷前來，怕是再難有人與白居易一般發出「閑居見清景，高興從此始」之悠悠詩情。就算節氣致「林間暑雨歇，池上涼風起」，晨起急急奔赴工作崗位的人，似無暇顧及忙於覓食的蟻群。古時日子慢，慢到一天可聽一陣風，細嗅一瓣香。今時腳步匆，處處是背井離鄉的倉皇，為了生活，為了慾望，為了追求……爭分奪秒，閑情斷是不肯予以無關事物。

連盛裝前來的秋，嘗過喜迎恭敬之禮，亦會日漸枯瘦。無人關懷體察的寂寥，任由脂粉滑落，昨日紅顏隨燭淚消減。終於，耐不住冬的唆使，金黃盛裝黯淡成灰，一一萎謝。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善變的人握住最後幾片紅葉，始覺秋已不告而別。無字書，是不肯再多一句的決絕。任哀嘆追悔，跫音漸遠，那是卸了盛妝的素凈身影，即將化作身心皎潔不再留戀的雲水。再見怕是三季之後，待你思念正熾之時。

秋待人，一期一會；人待秋，此情難寄。

盈虧聚散皆有時，詩王白居易亦曉此理，不然緣何執筆留印「橋竹碧鮮鮮，岸莎青靡靡。蒼然古磐石，清淺平流水。」筆墨凝固初見之美，無懼時光浣洗動人點滴。留傳至千年，今人偶遇讀起，恍聞天音。

一道光影穿過曾經的履道里，橋竹、岸莎、磐石、清流，時光深且闊的河流隱約可見一名長袍白髯雅士，一眼即千年，那是歷經沉浮，才情盈天，專侍閑情的醉吟先生——白居易，不舍塵世，泅渡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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