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系列：流氓皇帝惹惱了一群老憤青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漢八年，上從東垣還，過趙，貫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廁。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史記·張耳陳余列傳》

譯文：

公元前199年，劉邦從東垣回來，路過趙國，貫高等人在柏人縣館舍的夾壁牆中隱藏武士，想要攔截殺死他。皇上經過那裡想要留宿，心有所動，就問道：「這個縣的名稱叫啥？」回答說：「柏人。」「柏人，是被別人迫害啊！」沒有留宿就離開了。

壹

這起刺殺事件的緣起，有些無厘頭，一幫老憤青看見自家小主人被老丈人羞辱，就動了殺機，這個老丈人還是個皇帝。

這起刺殺事件的未遂實在很奇葩，一邊萬事俱備，一邊老丈人奇怪的家鄉口音和福至心靈的自我警示讓自己逃脫劫難。

這起刺殺事件就是貫高刺劉邦的故事。

貳

貫高是誰？趙國的總理（國相）。

貫高輔佐的誰？趙王張敖。

張敖是誰？張耳的兒子。

張耳是誰？老一輩革命家，在大革命時期和劉邦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和陳勝、項羽都有很好的交情，是個聞名遐邇的人物。

劉邦和張耳的關係，那是相當的好，不僅封張耳為趙王，還把大女兒魯元公主嫁給了張耳的兒子張敖，和張耳成了親家。

在公元前199年發生一件事，讓本來還算和諧的君臣、翁婿關係，發生了變故。

叄

事情還要從當年的白登山之圍說起，劉邦親征匈奴，結果被匈奴了在白登山包圍了七天七夜，要不是陳平大忽悠加上天氣幫忙，劉邦差點成了人家的俘虜。

劉邦憋了一肚子氣，跑到女婿趙王張敖的地盤休整。

張敖換上僕人的衣服，變身「三陪」，親自伺候皇帝岳父，「朝夕袒韛蔽，自上食，禮甚卑」，白天端酒壺，晚上捧夜壺，夠尊敬了吧。

可是劉邦這個老流氓本來就氣不順，加上性格一貫如此，對張敖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就指著女婿鼻子罵娘，拿張敖撒氣。

張敖是個好脾氣，又是皇帝，又是岳父，罵幾句就罵幾句吧，你開心就好。

但是，張敖的大臣貫高、趙午等人看不下去了，什麼皇帝？什麼岳父？士可殺不可辱！大家在大罵劉邦的同時，還順帶埋怨起自己的小主人：「吾王，孱王也！」

貫高、趙午這些大臣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了，先跟隨張耳，又輔佐張敖，這麼多年下來，從篳路藍縷到功成身就，暴脾氣卻一點也沒變，還是一幫老憤青。

老憤青在張敖面前氣憤難平，叫囂著要幹掉劉邦，把張敖嚇得手足無措，連忙勸阻。

張敖把自己的手指頭都咬出了血，總算勸住了怒氣沖沖的老憤青們。

肆

劉邦走了，事情總算是過去了。

但貫高這些人依然耿耿於懷，仍然瞞著主人，暗中計劃幹掉劉邦，貫高更是喊出「一人做事一人當」，發誓用劉邦的狗命為主人討回公道。

一年過去了，機會來了。

劉邦再次路過趙國，負責接待的貫高自然對劉邦的行程了如指掌，他在一個名叫「柏人」的地方埋伏了精銳死士，打算在劉邦下榻的時候，實施刺殺。

劉邦到了柏人，正準備入駐賓館，突然覺得有些心慌，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的樣子，就隨口問手下，這是啥地方？手下回答說「柏人」，劉邦說「柏人」就是「迫人」，這是要被人迫害的節奏啊！咱不住了，繼續趕路。

貫高等人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劉邦揚長而去，煮熟的鴨子就這麼撲楞楞飛走了，一場精心謀劃的大戲剛敲響開場鑼鼓，就散場了。

尼瑪，這什麼口音，「柏人」和「迫人」能一樣嗎？

伍

時間又過去了一年，未遂刺殺事件東窗事發。

貫高有個仇家，無意間得知了這個沒有成功的刺殺計劃，立馬實名舉報。

劉邦後怕之餘，大發雷霆，「統統抓起來！」

消息傳來，以趙午為首，參與計劃的十多人紛紛自殺。貫高怒了，這幫傻鳥，就知道自殺，都死光了，誰來替小主人辯解，這都是咱們乾的，跟張敖沒關係啊！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貫高既沒自殺，也沒逃走，而是主動鑽進囚車，跟隨躺著中槍的張敖被押往長安。他現在的使命就是把張敖摘出來。

到了長安，面對花樣百出的拷問，貫高就是一句話：「主謀是我，趙王不知。」

皮鞭蘸水，老虎凳，鐵刷子……貫高堅持自己的口供。

劉邦聽到彙報，翹起大拇哥，「是條漢子！」

陸

硬的不行，來軟的。

劉邦授意貫高的一個好友前往探監。這個好友名叫泄公，和貫高是老鄉。

泄公進牢房，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寒暄過後，泄公問貫高，張敖真的不知道刺殺的事情？您就別一個人扛著了！

貫高說，誰沒有父母妻子，我這一大家子算是完了，實在沒必要把小主人拖進來，他確實是蒙在鼓裡。

劉邦相信了貫高，就坡下驢，釋放了張敖和貫高。

作為一個梟雄，劉邦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借力打力，你張敖帶不好隊伍總是板上釘釘的吧，順勢把女婿降為侯爺，把自己的小兒子劉如意扶上趙王的寶座，也算是趁機清除異己了。

柒

貫高被釋放了。

他出獄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趙王咋樣了？」

在得到張敖也被釋放的確切消息之後，貫高慨然長嘆：我只所以忍受酷刑而不去死，只為替我家主人昭雪冤情。現在我的責任已經完成，沒什麼遺憾了！再說，謀刺皇帝是大罪，我也沒臉再呆在世上了！

說完，他仰起脖子，用手使勁掐住喉嚨，活活把自己掐死了。

自己掐死自己？太不符合科學了！

但史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捌

公元前227年，一個叫荊軻的刺客，在易水邊高唱一曲，然後踏上不歸路。

29年之後，一個叫貫高的傢伙，在天牢裡面對嚴刑拷打，抵死不屈，堅持自己的原則。

生，生得張揚；死，死得個性。

韓愈說：「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

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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