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創造了一批「銷魂的陶瓷」，斑斕的身體上透露著神秘氣息

「藝術讓我暫時放下理智，相信自己的直覺，任由我的身體和情緒去它們想去的地方。」

Kelley Donahue，Soul Retrieval, 2013, performance with light and sound. Earthenware, underglaze, glaze, plastic, wire, unfired clay

我從未選擇做一名藝術家。

這不是一個選擇，而是一種宿命。

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宿命。

那天我走進當代唐人藝術中心，看展覽《無幕可落》。一路向展廳深處走去時，路過兩邊的展牆上懸掛著的繪畫與影像作品，在展廳中的地面上，被一個小人兒擋住了去路：

唐人當代藝術中心「無幕可落」展覽現場

這種相遇的方式讓我有一種她不是展覽作品的錯覺——她更像是不知從哪而來隨便坐在地上休息的精靈，在叢林中突然從地底冒出的地精。她的眼神似乎無意與人交流，只是坐在地上發獃而已。

吸引著我的不知道是她銷魂的坐姿，還是斑斕的身體上部落圖騰一般的花紋所透露出的神秘氣息，我圍著她轉了好幾圈都沒有走。

當我轉到她的背面時發現跟她背靠背的小人穿著運動鞋、頭戴耳機，但奇怪的是這些東西出現在這個充滿圖騰的小人身上時居然毫無違和感。

在她身後不遠處，還有兩個自顧自舞蹈的小兒，像是從尼羅河或是什麼地方伸出的女神像，陽光打在「河面」上，給她們身上反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創作這些作品的人是美國藝術家Kelley Donahue。

Kelley Donahue與她的作品

我現在對藝術的熱忱，和我五歲時一樣

Kelley Donahue，1983年出生於阿拉斯加城市凱奇坎(Ketchikan)。

2009年，她在大學時第一次接觸陶瓷，發現在這種特別材質的表面上探索給了她無限刺激，於是她決定離開自己熟悉的油畫。

為什麼要決定做一名藝術家？

「這不是一個決定。做藝術家不關乎你做什麼，而關乎你是誰，而你無法決定自己是誰。也許我做過這個決定吧，可能在我沒出生的時候，我真的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現在對藝術的熱忱和我五歲時一樣。」

Kelley Donahue線描作品

我喜歡保留一些小秘密的感覺

我們看到Kelley的作品中有很多層次，黑色的線條下面隱隱有不同的顏色透出來。這是她的一種特別的創作方式：

創作時，她先對陶瓷表面進行不同的分層設計，最終讓不同的層次統一在一起。一開始，她先用大筆觸在陶瓷上塗上鮮明的色彩，再次覆蓋的時候用更淺更透明的顏色，這樣就能讓底色透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她先用蠟畫出想要的圖案，然後在上面覆蓋上顏色。在進窯燒制時，蠟會脫去，只留下之前畫下的輪廓。這個過程可能會重複很多次，在最後一次燒制之前，她再畫上最後一層黑色。

Nobody Called Me（details）

不斷把蠟畫的設計覆蓋掉，只顯示出特定的區域，這種方法對她來說有重要的意義：

「我喜歡保留著一些小秘密不被人看到的感覺。」

Kelley不會對每一個層次錙銖必較，她只希望作品會慢慢的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往前走，最終達到完整的統一：

「我們在感知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時候，都在用一種由自己的經歷與文化、心理傾向所創造的獨特『濾鏡』。在面對衝突與誤解時，如果意識到這些，我們會更容易獲得同情與耐心。我經常思考這些問題，我繪畫的過程其實是對這種想法的致敬。」

Nobody Called Me（details）

我知道只要相信本能，就不會搞砸

在陶瓷上繪畫之前Kelley很少打草稿，她害怕在草稿中看到自己滿意的樣子後，失去創作時應有的興奮與緊迫感，所以她喜歡直接在三維的粘土上來完成自己的創作：

「這些圖像不是我創造的，它們只是借我的手被表現出來。有時候我會從自己的一個想法開始，但慢慢的畫面上會出現很多我沒有料想到的東西，即使它與我最初的想法不一樣，它也比我原來的想像更正確、更真實。」

她喜歡在畫畫時聽有聲書或者打電話，因為這會有助於她放開：

「我知道，當我相信自己的本能來創造藝術時，我就不會搞砸。所以我就沉下心來畫畫，不去想自己正在做什麼。如果我變得過分專註於我正在做的事情，它會讓我感到緊張，然後我就會卡住，不得不停下來。

「有時候聊天會影響我最終呈現的圖像，所以在創作的時候我喜歡和有趣的人聊有趣的事。」

有時Kelley的作品像古老的神話，有時又會出現一些耳機、球鞋這種現代元素，她說這些東西和我們的生活相關，她想從我們的生活出發，感知周遭的一切，讓她筆下裝飾的小人兒更友好而平易近人。

Kelley Donahue，You Can Do Whatever You Want，2013, Earthenware, underglaze

他們有自己的靈魂和生命

約瑟夫·坎貝爾在他《神話的力量》一書中談到，我們應該把自己的幻想與想像力化為原型，這可以加深我們的希望，激勵我們繼續前進，特別是在危機和不確定時期。在對靈性、儀式、宗教與哲學濃厚的興趣下，Kelley那些充滿神話色彩的作品，正是在做這樣的嘗試。

「在把那些大膽的圖案和意識流風格的想像畫出來時，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快樂。我相信萬物有靈——我的作品有自己的靈魂，也有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經歷。就像我畫中的那些植物，它們也像我們一樣，有自己的生命與靈魂。我沒有刻意想要讚美它們，但我很高興可以看到它們在我的作品中出現。也許在作品中，它們也被神化了呢。

「對於宗教，我認為與其因悲劇性而拒絕它，倒不如去探討宗教中與我們文化與生活相似的地方，這才是宗教的有趣之處。」

有很多人都曾有疑問，這種圖騰感來源於哪個部落？而Kelley卻說，它們不屬於任何一個。她從未給自己的作品設置任何文化背景，她也不會這麼做，所有的花紋，都在她的筆下自然生長。

Kelley Donahue，You Don't Have to be Afraid，2012, Earthenware, undergalze

她給自己的作品起了詩意的名字：

「從來沒有未來這種事」

「我們說好要見面（在瘋狂的山谷）」

「很高興你喝了這裡的水」

「如果你想找到你自己」

……

這些名字似乎和作品本身沒什麼關係，我問她這是為什麼，她告訴我，名字不是答案。很多作品的標題只是在告訴觀看者他正在看的東西是什麼，但這毫無意義。

「作品的標題不應該是對觀看者的測試，以確定他們是否』正確的理解了作品』——這和藝術的目的背道而馳。

「我希望作品的標題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它就像給作品增加的一筆顏色，或是背景的掛毯，所以我寫下那些讀起來像一行詩的名字，它讓這件作品更獨特，也給了觀看者更開闊的想像空間。」

Kelley Donahue，Rainbow Wall Mandala，2013, Earthenware, underglaze, velcro

最好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地方

Kelley給她作品的審美風格起了個名字：「超烏托邦天域夢幻波普」（trans-utopian-celestial-dream-pop）。這是她希望的作品給人帶來的感受。

烏托邦，希臘辭源中意為「不存在的地方」，但融合英語的eutopia之後，卻成為「美好的地方」之意，於是出現了語言學上的笑話：最好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地方。

烏托邦的不可實現性是當代神話的的基礎，但它同時帶來了一種悲觀的情緒，在前面加上「超」，避開了烏托邦這個概念中由我們的知覺限制所引起的偏見。

Kelley Donahue，I Left This For You，2013 Earthenware, underglaze, gold leaf

天域，曾經指天堂，神靈居住的地方，今天也指在科學探索中發現的地球之外的空間。從這個術語概念的變化也可以看到我們認知的變化。使用這個詞，讓我們在現實世界中擁有了一片「眾神之域」。

夢，帶我們去想去的地方。

波普，一種當代的民間藝術，它重構了傳統，是文化與當下最好的結合。

Kelley Donahue，Drawings for Window Light，2013, Printed drawings on transparencies

「藝術讓我可以接近那些在我意識之外存在的事物。我不知道這些原型是怎麼進入我的意識之中的，我也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會來。在這個過程中我可以暫時放下理智，自由的相信自己的直覺，任由我的身體和情緒去它們想去的地方。」

Kelley Donahue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是擴展我的愛的能力。」

Wading Through the Depths of What We Always Thought We Knew

這裡沒有評判、沒有指責、沒有大段的道理，放下你緊張的心，跟隨Kelley Donahue一起用心去感受這個「最好的地方」吧。

Kelley Donahue，You Can Do Whatever You Want，2013, Earthenware, underglaze

採訪原文為英文，

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有所刪改

圖片鳴謝：

Kelley Donahue，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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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嘉寶@Y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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