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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要畫出神,詩要有言外之味

東晉最偉大的畫家顧愷之曾經說:「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三國時音樂家嵇康曾有詩云:「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顧愷之就是以此詩舉例,來談人物畫的特點的。畫「手揮五弦」,有具體動作,主要是形的描摹,而畫「目送歸鴻」,畫的是人物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露的是人深衷的感受,這屬於神方面的,所以,比形就難得多。但顧愷之認為,作為一個優秀的畫家,不能停留在形的描摹上,必須上升到神,以神統形,他提出著名的「以形寫神」的觀點。他說:「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 意思是,為人物作畫,關鍵在人物的眼睛。如他畫當時一位有名的將軍裴楷像,要「益三毛」,特彆強調在人物面部畫出鬍鬚,就是要表達人物英武的神情。畫當時一位風流詩人謝幼輿的形象,為他後面加上了山水背景,別人問他是什麼原因,他說:「這個人應該置於丘壑中。」就是出於神的考慮。

北宋蘇軾曾有詩道:「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他的意思是說,如果畫畫只能畫得像,這跟小孩子的水平差不多。如果作詩只能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那不是一個好詩人。畫要畫出神,詩要有言外之味。古代藝術論將這種思想表述為:「含不盡之意如在言外」、「象外之象」、「味外之味」、「意外之韻」,等等。

清代畫家惲南田說:「山林畏佳,大木百圍,可圖也。萬竅怒呺,激謞叱吸,叫號宎咬,調調刁刁,則不可圖也。於不可圖而圖之,唯隱几而聞天籟。」 山水林木等,是有形的,可以直接描摹,而像狂風怒號,則是無形的,很難畫出,但高明的畫家就是要畫出這不可畫的意味來。

中國藝術有這樣一個原則,就是「不似似之」。太似則獃滯,不似為欺人,妙在似與不似之間,既不具象,又不抽象,徘徊於有無之間,斟酌於形神之際。當然,這一理論的關鍵並不在像與不像上,而在如何對待「形」的問題上,以神統形,以意融形,形神結合,乃至神超形越,這方是一個藝術家所應做的。

這一講談中國藝術理論中的形神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很複雜,無法在一講中說清,這裡擬選擇一個角度,結合具體的藝術形式來談。我將這講的題目定為「聽香」,從一個關於「香」的體味中看形神問題的實質及其意味。

前人有詩云:「不愁明月盡,自有暗香來。」中國藝術追求超越於形似之外的神韻,對於中國藝術家來說,可以感覺的形,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引領人們走向其無窮藝術世界的門戶,看中國藝術,要注意它暗香浮動的妙韻。

香音傳來

香,具有超越有形世界的特點,尤其是那淡淡的幽香,似有若無,氤氳流蕩,可以成為無影無形的境界氣象的象徵。中國藝術家重視香,與他們所推崇的以神統形的美學觀念有關。

《紅樓夢》第五回中有這樣的描述:

(警幻仙姑)說畢,攜了寶玉入室。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寶玉遂不禁相問。警幻冷笑道:「此香塵世中既無,爾何能知!此香乃系諸名山勝境內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名『群芳髓』。」寶玉聽了,自是羨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來。寶玉自覺清香異味,純美非常,因又問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寶玉聽了,點頭稱賞。因看房內,瑤琴、寶鼎、古畫、新詩,無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絨,奩間時漬粉污,壁上也見懸著一副對聯,書云:「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

中國藝術正像《紅樓夢》中所說的「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它是一杯香茶,是由「千紅」炮製出的「一窟」;它是一顆靈珠,乃聚集了群芳之髓。無可奈何是一片神韻飄舉的世界。

清初王士禎詠揚州瘦西湖曾有詩云:「日午畫船橋下過,衣香人影太匆匆。」這兩句詩真把瘦西湖的神韻寫活了。造園家非常注意這香影的創造,香影是無形的,然而無形是為有形勾勒出一種精神氣質。沒有這無形的追求,園林就成了空洞的陳設。瘦西湖是有精神的,創造者在無形上做文章。香,是創造者所扣住的一個主題。瘦西湖四季清香馥郁,尤其是仲春季節,軟風細卷,弱柳婆娑,湖中微光澹蕩,岸邊數不盡的微花細朵,淺斟慢酌,幽幽的香意,如淡淡的煙霧,氤氳在橋邊、水上、細徑旁,遊人匆匆一過,就連衣服上都染上這異香。唐代詩人徐凝有詩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在那微風明月之夜,漫步湖邊,更能體會這幽香的精髓。不過近年隨著湖邊不斷的休整,微花細草少了許多。煞是遺憾!但仍不失大家風韻。這裡很少有繁花艷卉的襲人,只有淡香幽影的繾綣。不像我所見到的有些公園,春夏秋三季,幾乎是花海,各種花,南腔北調,中姿西式,堆砌在一起,濃香撲鼻,眾香混和,遊人似乎經受不了這樣的濃濃氣息,倒有些昏昏欲睡了。此不合所謂「花香不在多」的古訓。

中國園林設置一個有形的世界,還有個無形的世界。香的靈韻就是這無形世界的主角。所以園林特別注意花木的點綴。岸邊的垂柳、山中的青藤、牆角的綠筠、溪邊的小梅,都別具風味。春天看柳,夏日觀蓮,秋天賞桂,冬日尋梅,一一得其時宜。小山叢桂之於網師,雪海梅天之於寄暢,修竹參差之於個園,紫藤盤旋之於瞻園,園園都是香天秀地。蘇州拙政園玉蘭堂的玉蘭,如同這處不起眼的景點的清魂,沒有了她,這建築幾乎成為空設,毫無引人之處。

北京頤和園有個玉瀾堂,其花木的點綴也非常講究。花不在多,但風韻不凡。曾是慈禧居住的樂壽堂,本是玉蘭成林,當時叫玉香海,現在只存一白一紫兩棵玉蘭樹,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仍然有當下此在的清香。使人聞此清香,似乎可以穿透歷史寂寞的時空,意氣直射鬥牛。頤和園中諧趣園是個園中之園,前人說諧趣園得水、時、聲、橋、書、樓、畫、廊、坊九趣,在我看來,最得香趣。夏日的諧趣園中,荷香四溢。坐於飲綠亭中,飲綠聽香,真是攝魂盪魄,在不知不覺之間,領略了「丹青雲日玉壺中,宮徵山川金鏡里」的美感,使人覺得人世間原來如此美好,天地間原有這般可景、可香、可意。

園林家說,香是園之魂。園林的疊山理水固然重要,但花木的搭配尤其不可忽視,它往往是園林的點景,香是突破靜態空間的重要因素。蘇州拙政園有「雪香雲蔚亭」、「玉蘭堂」、「遠香堂」,又有所謂香洲、香影廊等景點,就是在香上做文章。花的點綴,或黃或白或紅,頗有講究;或燦若雲朵,或小若微塵,布置很是停當;有的欲露還藏,有的欲揚先抑,真能引起人無盡的遐思。

前人有所謂「山氣花香無著處,今朝來向畫中聽」 的詩句。到畫中「聽香」,真是奇妙。蘇州師子林的迴廊還有「聽香」一景。中國園林是香風四溢的地方,需要你靜靜地去諦聽她的靈音。中國畫中追求「香」,原是對超越於形式之外的靈韻的追求。早在顧愷之時代,他就要追求「目送歸鴻」的畫外之「香」了。北宋畫院常常出詩題考那些入畫院的考生,據俞成《螢雪叢說》記載,當時出了「踏花歸去馬蹄香」的考題,很多人畫得很複雜,主考官都不滿意,其中有一名畫者,畫院畫一群蝴蝶飛逐馬後,最後得魁。畫馬蹄香,不是要將香氣畫出,而是要發揮想像力,畫出神韻來。

清惲南田就是一位於畫中嗅「香」味的高手。他評趙子昂《夜月梨花圖》:「朱欄白雪夜香浮,即趙集賢《夜月梨花》,其氣韻在點綴中,工力甚微,不可學。古人之妙在筆不到處。然但於不到處求之,古人之妙又未必在是也。」「朱欄白雪夜香浮」的描繪,真是微妙精緻。朱欄和如雪的白花是色的層次,夜在此起烘托背景的作用,在夜色朦朧中,梨花暗自綻放,這一切都是形,而那無影無形的清香浮動,才是這幅梨花圖的靈魂,正所謂:梨花一枝夜含煙。這幅畫畫出了梨花的香魂。

香味是畫不出的,正如南田所說「曲終人不見,化作彩雲飛,非筆墨之所可求也」,但一個高明的畫家就要於不可出處用心,於不可出處出之,才能得微妙之韻。前人有詩云:「匆匆縱得鄰香雪,窗隔殘煙簾映月。別來也擬不思量,爭奈余香猶未歇。」藝術要給鑒賞者以余香。趙子昂這幅畫今不見,趙佶的《臘梅山禽圖》倒很有南田所說的「朱欄白雪夜香浮」的意味。此圖色彩幽淡,格調迷濛,風味獨特,尤其是那白色的小花,傳達出幽幽的神韻,真使人有「暗香浮動」的感覺。陳眉公有詩云:「香吹梅渚千峰雪,清映冰壺百尺簾。」這幅畫真有此意韻。

元代畫家錢選的名作《八花圖》,堪稱花鳥畫中的絕代精品。如其中的一幅水仙,真能當得上「朱欄白雪夜香浮」之評。人稱畫水仙南宋趙子固最稱勝名,那是因為他的水仙畫中有懷念舊朝的寓意,但要說畫得傳神出韻,則稍遜錢選一籌。錢選的這幅作品靈氣飛動,色彩幽冷而明澈,風度雅凈而淵深。葉輕舉,柔圓而有彈性;花凈白,灼目而憂傷。布置疏朗,不失謹嚴之法度;清氣馥郁,兼有無形之妙香,堪稱為「聽香」之妙作。錢選自題水仙花圖說:「帝子不沉湘,亭亭絕世妝。曉煙橫薄袂,秋瀨韻明。洛神應求友,姚家合讓王,殷勤歸水部,雅意在分香。」稍後的倪雲林題錢選水仙圖詩說:「曉夢盈盈湘水春,翠虯白鳳照江濱。香魂莫逐冷風散,擬學黃初賦洛神。」「香魂」二字可謂的評。看這樣的畫,真使人有「玉容寂寞淚闌干」的感受。

南田是一位花鳥畫家,他認為,一個花鳥畫家不是畫出花鳥生動的形象就完事,眼中應有落花繽紛意,耳邊似有天外妙音起。花鳥畫應該有一種特別的「香」意,不是花的香味,而是心靈的香意。在作畫的過程中,畫家如同徘徊在這個世界中,為這世界的香、聲所擁抱,灌花蒔香,涉趣探幽,心依竹而弄影,情因蘭而送香,盤旋在眾香之界,寄託著自己的芳思。他這樣評價元代繪畫:

元人幽秀之筆,如燕舞飛花,揣摸不得,又如美人橫波微睇,光彩四射,觀者神驚意喪,不知其所以然也。

元人幽淡之筆,予研思之久,而猶未得也。香山翁云:予少而習之,至老尚不得其無心湊泊出,世乃輕言迂老乎。

元人幽亭秀木,自在化工之外一種靈氣,惟其品若天際冥鴻,故出筆便如哀弦急管,聲情並集,非大地歡樂場中可得而擬議者也。

他嗅出了元人的「香」來。元人的神韻,正在不可思議的地方,用他的話說,在「寂寞無可奈何」之處,透過元畫的有形畫面,他嗅到一種生命的香味,聽到了絕妙的音樂。在這燕舞飛花、聲情並茂的世界中,他悟到了繪畫藝術的最高境界。這裡所說的元畫,主要是指倪雲林的繪畫。他說:「秋夜煙光,山腰如帶,幽篁古槎相間,溪流激波,又淡淡之,所謂伊人於此盤游,渺若雲漢,雖欲不思,烏得不思。」這藝術境界,就是南田心中的「伊人」——那風姿綽約但又渺然難尋的理想境界。南田的這幅《碧桃圖》,是他心中的「伊人」,他給我的是深心的感動。

惲壽平 《碧桃圖》

康德說,有一種美的東西,人們接觸到他的時候,往往感到一種惆悵。南田的「寂寞無可奈何之境」也類乎此,這一境界為藝術的最高境界,也是他所說的高逸之境。這高逸的境界,如公孫大娘舞劍,趙子龍之舞梨花槍,人們常常只能看到他(她)的舞姿,看不到他(她)的寂寞而飄逸的靈魂。這寂寞而飄逸的靈魂,是「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的不粘不滯,是「孤蓬自振,驚沙坐飛」的靈動活絡。無可奈何,凄情楚楚,它是倏然的感動、暢然的高蹈,還包括震驚以後的茫然。說不清,道不明,但卻抹不去。人們常常說藝術的高妙是很難以語言表達出來的,南田的「寂寞無可奈何」之境就是就此而言的。

我們可以將《碧桃圖》和郎世寧的花鳥畫作一比較,可以看出,郎的畫色彩絢爛,造型美麗,但缺少中國繪畫中獨有的韻味,與南田朱欄白雪夜香浮的境界似稍隔一塵。郎世寧可以得中國畫的外在之美,但沒有傳達出中國畫的內在之香。中國畫的神,不僅在畫的生動,如活的一樣,還要傳達出一種境界、一種詩味、一種淡淡的寂寞、一種平靜中的哀愁,所謂「夜香浮」。中國畫不在於外在的熱鬧,更在於平靜之中含有笙鼓齊作的世界,是清幽之中的熱烈,是「幽夜之逸光」。看南田的畫,有「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寂寞和活絡;看郎世寧此畫,卻過於明晰,過於璀璨。南田的花鳥妙在似與不似之間,雖畫的是一花,但其心中卻有影,有露,有霧,有煙,更有詩;而郎世寧的花鳥,雖有生動如真之形,但未有生命深層的真,與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中國畫的當家面目,卻有所差距。

冷香熏藝

前人有詩云:「冷香飛上詩句。」中國藝術的形外之神是由人的心靈「飛」上去的,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藝術家將自己的「冷香」熏入畫中山水、檻外疏竹、樂中平沙,真正的藝術是人心靈的低吟。

為何說是「冷香」呢?這是和「熱流」相對的。有一等之心靈,方有一等之藝術。中國藝術特別重視高逸的靈魂,這高逸的靈魂,即是所謂「冷」了。詩言志,畫寫心,書如人,沒有一顆高逸的心靈,就不可能有巨大的穿透力;沒有不同流俗的性靈,就不可能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中國藝術重視形式之外的神韻,不光是一個表現技巧的問題,而跟人的內在心靈境界是密不可分的。心中有冷香逸韻,為藝才能有妙意天香。

正因此,我以為,形神問題不是一個形式美感的問題,而是一個關乎心靈的問題。朱欄白雪夜香浮,不是空洞的色彩對比或者什麼朦朧追求,而是表現一種生命的境界。

李商隱可以說是得「冷香逸韻」的詩人。他的一組詠荷詩,在對荷花的描寫中,置入了淡淡的憂愁,寄寓著深長的人生感。《夜冷》詩云:「樹繞池寬月影多,村砧塢笛隔風蘿。西亭翠被余香薄,一夜將愁向敗荷。」敗荷余香,裹進了凄凄愁怨,那不是閑愁,而是自我生命的哀憐之意,有一種凄冷的美感。他的《過伊僕射舊宅》詩寫道:「迴廊檐斷燕飛去,小閣塵凝人語空。幽淚欲干殘菊露,余香猶入敗荷風。」又是一「敗荷」,余香裹敗荷,別有一番情愫。他的《贈荷花》詩寫道:「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他帶著「留得枯荷聽雨聲」的心境來詠嘆荷花,體味其清冷,寫自己的生命感受。在他的筆下,荷花雖有翠減紅衰,雨敲敗葉,但究竟是開合天真,其生而燦爛,其衰也堪憐。他不是愛荷,而是愛自己,自我叮嚀,要珍攝自己清潔的靈魂。

南宋馬麟有一幅《層疊冰綃圖》,也是以冷香為基調的作品。馬麟為大畫家馬遠之子,也能繼承乃父的禪韻。畫上有寧皇后所題的一首詩:「渾如冷蝶宿花房,擁抱檀心憶舊香。開到寒梢猶可愛,此般必是漢宮妝。」此畫唯有兩枝小梅,從右側斜出,一挺然向上,一向下延伸,枝虯曲瘦削,花繁茂而含蓄,背景幾於空白,畫面中有大片的空間,顯得清冷幽艷。抒發了對「舊香」的依戀之情。它的格調和上引李商隱的幾首小詩一脈相通。

林逋《山園小梅》為宋詩妙品,其中有「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兩句,歷來為人推崇。宋人據此而製為「疏影」、「暗香」兩個詞牌。姜白石鋪展了林逋這一境界。

宋光宗紹熙二年(1191)冬,姜白石在雪中去石湖拜訪詩人范成大,作有《暗香》、《疏影》兩首詞,其《暗香》詞云: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樽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真是一番冷香幽韻。詞的大意為:昔日皎潔的月色,不知有多少次照著我,梅邊月下吹笛的孤影?它喚起我心中的玉人,也顧不得清寒,與我一道將梅花攀折。我正如那衰老的何遜,已忘卻尋梅詠詩的雅事。只怪那,竹林外疏落的梅朵,將那冷艷熏涼了我的玉席。下半闋進而道:江南天地,正是冷落時節,手摘一枝梅,寄與遠方客,嘆夜雪凝結無法採摘。樽中清酒正哭泣,戶外紅梅正無言,似也在憶念遠方的香客。永不會忘記曾經相別攜手處,千樹的寒碧籠罩著西湖的冷水。望著眼前梅蕊片片飄零,不知何時再能見到友人的芳跡。

《疏影》詞云: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這首詞的大意是:苔痕歷歷的梅枝點綴白玉般的梅花,上有小小翠禽,依枝棲宿。異鄉相遇,你在黃昏籬落獨自開放,旁邊又有無言的修竹暗泣。昭君不習慣遙遠的沙漠,只暗暗懷念江南江北。想那昭君,定是在月夜歸來,化作一樹梅花自開落。下闋寫道:還記得那南朝深宮舊事,壽陽公主寢卧宮中,忽有梅花飛落眉間,留下了為人仿效的梅花妝。不管花開花落多輕易,應有漢武帝金屋藏嬌的呵護心。梅花片片隨風飄去,偏有那《梅花落》的樂曲憂傷奏起。不知何時,再尋覓梅的香蹤,轉眼望,她為何拋我而飛到窗邊的畫幅中去?

讀這兩首名作,幽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那花魂香韻,在心中久久回蕩。寂寞的生命詠嘆、緩慢的唯美節奏,幽幽地鋪開,直化作漫天白雪飛舞,直吟得地迥天遠。

冷香逸韻成為藝術家競相追求的境界。陸遊一首《詠梅》可謂千古絕唱:「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詞寫梅花寂寞地開放,無意與明媚的春光爭艷,從容飄零,落地成泥,縱然被碾成灰塵,仍然掩蓋不了她馥郁的清香。那不改的香味,象徵的是詩人清凈不屈的靈魂。

《紅樓夢》中寶釵有個冷香丸,這是那癩頭和尚留下的。一到咳嗽病發了,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第十九回寫道:「黛玉素性觸癢不禁,寶玉兩手伸來亂撓,便笑得喘不過氣來,口裡說:『寶玉,你再鬧,我就惱了。』寶玉方住了手,笑問道:『你還說這些不說了?』黛玉笑道:『再不敢了。』一面理鬢笑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沒有?』寶玉見問,一時解不來,因問:『什麼暖香?』黛玉點頭嘆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來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沒有暖香去配?』寶玉方聽出來。寶玉笑道:『方才求饒,如今更說狠了。』」

這段話頗有象徵意義,寶釵常常發病,發的是「祿蠹」的病、功利的病,但這劑冷香很頂用,它是冷靜之劑,是空之精髓,專治色之病。

冷香是憂傷,是靈魂的自珍,也是清凈精神的表白。中國藝術家對此的摯愛,也給我們的藝術帶來了冰痕雪影的美,它是一種深長的生命嘆息。中國藝術的形神觀念,其實正與藝術家強調生命境界的傳達密切相關。

護持天香

中國藝術傳達的是生命的香味,在這齷齪的世界中,生命的天香是這樣容易被污染,我們怎麼能不注意護持,不注意熏養呢?

藝術家常常以開玩笑的口吻說,抖抖身上,似乎別無長物,就剩下這點香氣。這生命的香氣、這生命內在的活力,是人生命中本來的「天香」,只是我們常常嗅不出,我們被污濁的空氣包圍,往往失去了自己生命的氣味。

我很喜歡李商隱一首詠木蘭的詩:「洞庭波冷曉侵寒,日日征帆送遠人。幾度木蘭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木蘭花》)表面看來,這詩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深究其里,則可發現,這詩中別有天地。駕著一葉小舟,日日在凄冷的洞庭湖上遠行,去追求理想中的木蘭花。然而自己駕著的就是木蘭小舟,自己原來就在這木蘭舟中。其表現的思想和「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的禪詩,意思很接近。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這香味,沒有人遮蔽你,是你自己遮蔽了真性。

中國藝術家「聽香」,聽的不是外在於我的聲音,而是發現自己心靈的真實,托出生命中的香世界,培養自己生命的信心。

中國古代很多藝術家,就是從藝術中發現自己生命的香味。人們常說,聞香識美人,而這裡是聞香識真人。嗅一嗅,我身上是不是還留下這生命的香氣,藝術家李日華細心地辨別自己的氣味(自己的生命本然),他有許多題畫跋論及此意:

野亭容傲士,山翠落幽襟。

江波搖我影,山翠落我裾。終日少頭坐,無鉤亦意魚。

為坐秋山洽幽興,任他煙靄濕人衣。

溪影帶雲動,虛明盪我胸。渚花香入夢,沙樹遠支筇。

沙水弄夕暉,人家在煙翠,每於江渚行,悟得米三昧。

木葉陰中聽鳥語,荷花香里下魚鉤。

他在「荷花香里下魚鉤」,顯然意不在魚,而在他的深心。籠罩在香的世界中,延續著香夢,煙翠的熏染、花意的氤氳,使他心蕩神馳。他在此嗅到了自己生命的香味。

我們為什麼常常嗅不到自己生命的香味,那是因為熏染的結果。依佛教的觀念,人的熏染有兩種,一是污染,一是凈染。也可以戲稱為,前者是「臭染」,後者是「香染」。這兩種染力好像在拔河,就看你生命的內力了。人是一種群居動物,無法避免這種熏染,關鍵是你內心中的「信心」。在佛教講對佛性的信心,一個世俗的人,我想最重要的是對自己生命力量的「信心」,對自己清潔本性的肯認。

古人有云:「自從去年一握手,至今猶覺兩袖香」;「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自從識得金針後,一任風吹滿袖香」。王維有詩云:「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看來這滿山的空翠,所打濕的並不止人的衣服,還有他的心靈。

李商隱《偶題二首》之二云:「清月依微香露輕,曲房小院多逢迎。春叢定見饒棲鳥,飲罷莫持紅燭行。」清月下淡淡的幽香氤氳,伴著朦朧的醉意,穿行在曲房小院的夜色中,心為這天地所「打濕」。真是夜來一片名香,與月熏魄。「飲罷莫持紅燭行」,這一句最具勝義,不要以光打擾這清幽闃寂,不要嚇走這輕輕浮動的香影。醉意中這香影,在詩人的心目中,是天地間最美的景緻、最動人心魄的力量。王安石有詩云:「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暗香浸潤著人的心靈。藝術家喜愛這樣的境界,並非處於對香的喜愛,而是推崇一種清香四溢的精神境界、一種人格風標。李日華題畫云:「竹光浮硯春雲活,花氣熏衣午夢輕。」以及我上引的李日華所謂「煙靄濕我衣」、「山翠落幽襟」云云,包含的意韻是:我在這生命的清凈悠遠的境界中融化了,提升了,我的心靈隨著這屢屢不絕的馨香起伏,盤旋。衣香人影太匆匆,我在這暗香中浮動,浮動。道德至上主義者說:好香用以熏德;而藝術家說:佳藝用來熏心。禪門有語道:「野花香滿路,幽鳥不知春。」此之謂也。

不要誤認為,中國藝術家都如寶玉一樣,乃是浪蕩的花痴,藝術家可能並不是什麼鴛鴦蝴蝶派,並沒沾染上什麼花間的柔膩,也沒有香奩的脂粉氣。他們筆下的花草美人,只是其內在心念的表徵,他們要在美人香草中尋找自己原有的活潑、原有的天真、原有的生命香味。

歐陽修有《踏莎行》詞,其云:「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熏風暖搖征轡。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闌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詞的大意是:旅館前的梅花已經凋零,溪橋旁的柳樹已抽出嫩細的柔條。春草散發出清香,春風送來暖意,我正趁此時騎馬遠行。路越遠,離愁越濃,綿綿無絕,就像那潺潺不斷的春江水。柔腸寸斷,粉淚盈盈,且不要登樓望遠倚危欄。莽莽平原的盡頭就是春山,而相思人更在那春山之外。這首詞的上片寫一男子遠行,下片寫閨中的思念,全詞扣住一個「遠」字展開思考,遊子感到離開他的所愛越來越遠,他想像中的佳人的思念也會給拉扯得越來越長。這首詞可以說在距離的不斷延展中展開的。這首詞的妙處並不在思婦的粉淚,歐陽修在這裡對心理的距離作了出神入化的把握,他的用思可以說別在香粉外,如《詩經》中的「蒹葭之致」,正是理想欲把捉而無從把捉,才握時有,一鬆手無,其中蘊涵著迢迢不斷如春水般的心靈期許。我說這樣的作品有心靈的香味。我們若不留心,以為這位詩人是老夫聊發風流狂,就錯了。他們推崇生命中的香花、香山、香路、香光、香界、香影,其意並不在香味,而在心靈之追求。

我們再來看五代溫庭筠一首《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綉羅襦,雙雙金鷓鴣。」這首詞散發濃濃的脂粉氣息,一個慵懶的女主人公,午後起來,梳妝打扮,香氣撲鼻,但卻只有表面的香,缺少內在的蘊涵,和歐陽修的詞截然不同。

我國有楚辭的香草美人的傳統,這個傳統影響深遠,從藝術方法上說,它是一個以物比德的傳統;從內在精神上說,它強調樹立內在人格的風標,撇開其政治鬥爭的內涵,我們看到的是一種對人格精神珍視的傳統,王國維說,楚辭的傳統在「要妙宜修」,這是很有見地的;從美學觀念的發展看,楚辭確立了內美和外美相融的美好世界,一個美人香草和美意靈心融合的傳統。

請看《九歌?湘夫人》的一段描寫。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茝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罔薜荔兮為帷,薜蕙櫋兮既張……

湘夫人似乎降臨在江北洲,望著渺渺天際,我心中充滿了哀傷。瑟瑟的秋風又起,蕭蕭落葉飛下洞庭湖的輕浪。踏著白薠我引頸眺望,相約在那夕陽西下的時光。但所思的人兒不至,就像那山鳥落水草、漁網掛樹上。沅水有芷草啊澧水有蘭,思念情人啊又不敢言……為迎我的妙人就在水中築堂,將那亭亭的荷葉當蓋,將那青青的蓀草當牆,還用那香椒的芬芳熏染廳堂。桂木為棟啊木蘭為梁,用辛夷花作門楣,用白芷裝點她的閨房,再拉下薜荔作簾幕,就以那芳香的蕙草作綉帳……詩人發揮自己的想像,裝點一個芬芳世界,迎接他的新娘。這芳香的世界就是他的理想。《離騷》中有所謂「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就傳達了這一精神。詩人是一位以香為生命滋養的人,你不見他「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愛香如命,「吾既滋蘭以九畹兮,又樹蕙以百畝」。香是他的天國,是他的樂土,是他的眾香界。

說到這,我想再說南田。他是一個非常會欣賞大自然的藝術家,有一則隨筆這樣寫道:「湖中半是芙蕖,人出綠雲紅香中往來,時天宇無纖埃,月光湛然,金波與綠水相涵,恍若一片碧玉琉璃世界,身御泠風,行天水間,即拍洪崖,游汗漫,未足方其快也。」他說,他作畫,如沐浴在「西湖香霧中」。同樣,他更是一位善於聽出香味背後意味的人。他又說讀楚辭讀到了神情都忘的境界:「秋夜讀《九辯》諸篇,橫坐天際,目所見,耳所聞,都非我有,身似枯枝,迎風蕭聊,隨意點墨。豈所謂『此中有真意』者非耶?」他完全融入了楚辭創造的世界中。他在藝術中,也在裝點類似於楚辭的香世界。

他的花鳥畫走的是楚辭香草美人式的道路。他說:「香山曰:須知千樹萬樹,無一筆是樹,千山萬山無一筆是山,千筆萬筆無一筆是筆,有處恰是無,無處恰是有,所以為逸。」他的花,無一筆是花,他所說的追求香,又必在花外尋求。南田說:「細雨梅花發,春風在樹頭,鑒者於毫墨零亂處思之。」這筆墨零亂處,正是其用思處。

南田說他作畫,要使賞者有「叫」的狂喜,要使古人用「活」的念頭,他說:「銅檠燃炬,放筆為此,直欲喚醒古人。」這是何等的氣派,與張融所說的「不恨臣無二王法,恨二王無臣法」同一機杼。他在一則《題雪中月季》的畫跋中說:「冰鱗玉柯,危干凝碧,真歲寒之麗姿,絕塵之畸客,吾將從之與元化游,蓋亦挺其高標,無慚皎潔矣。」小小的一朵月季花,使他動了「與元化游」的心思,其妙何在?妙在香花之外也。他說高明的畫要有如古詩所說的「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的境界。他的花鳥就是他的夜珠、他的香世界,不是用來表現外在的花鳥蟲魚的活動,而是呈現內在生命的信心。

眾香界

王昌齡《題僧房》說:「棕櫚花滿院,苔蘚入閑房。彼此名言絕,空中聞異香。」

李白《廬山東林寺夜懷》說:「天香生虛空,天樂鳴不歇。宴坐寂不動,大千入毫髮。」

兩位詩人所說的天香、異香,都是佛的境界。最後我想借用佛教中香的境界,談談中國藝術的生命理想問題。

禪宗中經常有香象渡河這樣的話頭,此出於佛經。佛經上說,兔子、馬和香象三種動物一起渡河,兔子渡河是浮在水面上,比喻那些對佛法一知半解的人,馬渡河半個身子在水裡,半個身子漂在水上,比喻那些半吊子的學法人。而香象渡河,因為體積大,一下就堵住了河流。這比喻那些深悟佛法的人。為什麼是香象呢?在印度,香象是正處在發情期的象,它力大無比,充滿吸引力。禪宗用它來比喻悟禪的道理,有三條:一是截斷眾流,當下直接;二是比喻信心,深深的影響力,一個悟者對他者具有熏染的能力,香風四溢。三是精進之力,能此悟,無所不能。詩家常常藉此來形容詩之悟。

佛教中的最高境界被稱為香國或者「眾香界」,這是一個充滿香的世界,在那高高的須彌山頂,有國名眾香,有佛名香積。它所傳出的香氣,傳遍了宇宙。《維摩詰經》有《香積佛品》,說的就是這個香世界。在這個香的世界中,一切都散發出濃濃的香氣,以香作樓閣,人所經過的地方都有鮮花點綴,香氣撲鼻,諸天中下著香花雨,天女在散著花,須彌山充滿了香味,就連車輪也是花所做成,苑園的物品都用香料熏染,殿堂里香煙繚繞,而其中的菩薩就叫香積菩薩,他們所吃的食物也香氣四溢,周流十方世界。所謂香積菩薩的意思,取的就是積聚天下眾香的功德。而來此修行的人,要染香水,吃香飯,並談著香的語言,呼吸著香的氣息,每個修行人的毛孔中都散發出香氣。他們簡直是一批香人。維摩詰化作菩薩,到眾香界,禮拜香積菩薩,香積菩薩以眾香缽,盛滿香飯,與化菩薩。維摩詰用這香飯普熏毗耶離城,其影響及三千大千世界,無數的人感受他的香氣。

佛教的天國就是這樣的香世界,佛所傳的道理就是香氣四溢的大道理,對佛的信仰者就是香客。佛祖拈花,迦葉微笑,一花開五葉,一念心清凈,處處蓮花開,等等,都在強調一種理想的境界,強調人類應秉持一種不染之心。如同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清凈微妙。正如孟浩然在《題大禹寺義公禪房》中所說的:「夕陽連雨足,空翠落庭陰。看取蓮花凈,應知不染心。」

在禪宗中,到處洋溢著這香氣。如牛頭法融修行之時,傳百鳥銜花來供養他。有一位禪師上堂說法道:「千般說,萬般喻,只要教君早回去。去何處?」過了一會,他說:「夜來風起滿庭香,吹落桃花三五樹。」回到生命的本然,回到那散發著生命香味的地方。後世的叢林都以香氣繚繞為其重要特點。「擁毳對芳叢,由來趣不同。發從今日白,花是去年紅。艷冶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常憶江南三月里,鷓鴣啼處百花香」;「錦繡銀香囊,風吹滿路香」,等等,禪是一個香世界。

佛以香來象徵最高信仰世界,因為香在這裡代表的是人的精神追求,是渴望,是在水一方的期許;悟入香的世界的主要意思,就是遠離污穢。因為在佛教看來,塵世間充滿了污穢,人的排泄物、人的離去、人的氣味,污濁得令人窒息。污穢更染污了人的精神。佛提供了遠離這一污穢的道路。同時,佛教中香的象徵還在於,香是一種信心,一種發自心底的力量,那是人的生命的本源力量,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種力量。佛要將這力量引出。中國藝術的冷香逸韻,正是要護持這樣的力量,簇擁著這樣的理想。

明畫家李日華題畫詩道:「霜落蒹葭水國寒,浪花雲影上漁竿。畫成未擬將人去,茶熟香溫且自看。」就以清凈的心去飲一杯香茶吧,在那香霧騰起處,也許能聽到生命的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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