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姚家幺叔

【作者簡介】流雲，本名姚天游，高中文化，文學函授畢業。20多年前曾以流雲、姚天輝、姚天容、姚天維、伯元萍等名在全國雜誌報刊發表小說散文10餘萬字，近年網路平台發文5萬餘字。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五年，在歲月的長河中只是一瞬間，而生命中的這一瞬間有些情將與靈魂相伴終身。是的，幺叔仙逝五年了，每逢春節我都會回老家去祭拜姚氏家族的逝者。每次我在親人們的墳前燒香焚紙，情感總是脆弱而潸然淚下。

歲月滄桑而日月不衰，我可親可愛的人一個又一個去世了。他們似乎不甘命運的平凡和生命的悲愴之短，他們一次又一次來到我有夢無夢的靈魂里傾訴。

我卻無力詮釋仙逝的親人人生，但，我生命里流著姚氏家族的血脈，又是唯一能寫出拙文的人，無任何理由推諉這一重任。我以為哪怕是粗略的素描他們，也應留下親人們生命之殤的靈魂和影子。

幺叔有三個孩子，姚天明、姚天華是六十年代生的，小蘭生在七十年代。在我的記憶里，堂兄堂妹幼兒時期生活緊張，幺媽奶水不足，幾乎都是靠石沙缽舂米成粉末後蒸熟餵養。我記得幺叔時常一邊舂米，一邊唱著那有調無調的歌，我無法想起那些歌詞，可幺叔臉上燦爛如春的笑容記憶猶新。幺叔一年到頭都是樂呵呵，好像生活沒有煩惱痛苦，他似乎永遠生活在春天，他是我們姚氏家族的快樂之神。

幺叔在家鄉方園幾十里，他做的麵條很是出名。那時全憑手工和麵粉，幺叔每次和面時脖子搭一塊毛巾，臉上有一點汗水趕緊揩乾凈。他的麵條受到讚賞，主要是幺叔在壓麵皮時比人家多和幾次面。做出的麵條很有彈性，更重要的是吃不完的第二餐回鍋不渾湯不會斷。再加上誠信，收面時一定完全晒乾，人家拿回家放一兩月不回潮變霉。

幺叔家的所有費用就靠做麵條的手藝。那時我時常羨慕幺叔這手藝，堂兄堂妹的學費都是開學就繳了，而我卻無數次被老師在課堂上催繳，我羞愧得真想有地縫鑽下去，心裡無比的難受，使我幼小的心靈受到終生難已撫愈的心之傷痕。

有一次我被老師攆回了家，幺叔看到我回家哭得很傷心，他知道這情況後趕緊給我錢，讓我重返學校。當時我發誓長大後一定報達幺叔的關愛，一定好好的孝敬幺叔。

使我更心碎的是：那年我失去自由後，父母來監獄探望我，給我捎來一把五斤重的麵條。父母說是幺叔叫捎帶的，幺叔為這麵條單獨做了一桌，還加了十個雞蛋。我看到那白裡帶黃的光滑麵條，我的心絞疼。特別是當我回到監區煮來吃著的時候淚如雨注，我心中暗暗起誓，我一定要活出去，必須活出去。必須活出個人樣來回報一份份情和愛。

然而，當我走出青春之殤的高牆，來到紅塵的瘋狂時代，我的心不由己依然追隨浮躁時代的潮起潮湧。

我踏遍廣州、深圳、上海……我在如魔的金錢世界，我就是一隻貪婪的貓，潛意識裡分分秒秒都是找錢。是的，為了建立一個家，一個我夢中渴望的家，也只有拼盡全力，拿出我十五年大牢潛心苦熬苦學的智慧去找錢，拿出我誠信與智商證明我的價值。是啊，也只有蛻變心態找錢來證明我人生的價值，證明我靈魂的傲骨之氣……

然而，生活就是這樣：當你曾經如魔地渴望得到的東西一旦擁有了，你才猛然頓悟：其實這些並非你想要的，而恰恰是那些隱藏在你生命中的情也許才是最最珍貴的。

那年我在重慶，堂弟姚華給我電話，說幺叔不行了，患了肺癌晚期。聽說肺上沾著很多黑色粉粒，肺無法正常呼吸，全家人都明白是幺叔多年做麵條的因果。

然而，幺叔來重慶最後一次複查，我卻因工作的繁忙，沒能去醫院探望，直到醫院叫不用醫了，花錢也是無濟於事，建議回家調養。醫院私下判定三個月壽命。

得到這消息，在幺叔回家後。我專程趕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看到幺叔枯瘦如柴的身子，臉色如土。特別是看到幺叔僅靠喝米湯維繫生命，我明白幺叔生命時間不多了，可幺叔依然拄著捌杖艱難的蹣跚。

我離開老家時，雖然我嘴裡在說：幺叔莫多想，心放寬些，早上院壩走動一下晒晒太陽，並告訴堂兄熬粥給幺叔吃……幺叔卻反而寬慰我：「賢侄，莫掛心上，你幺叔沒啥子，既便這病要收了我也沒啥大不了的，你幺叔知足了。我們姚家就看你出息了，今後一家人相互多關照……」

我走到院子外田埂上，幺叔還在一步步移動腳步。在這瞬間我想到了當年的爺爺也是在村口的位置與我訣別。當我說出：「幺叔，我走了，下個月我回來看你。」幺叔似乎哽咽了，他似乎明白生命的終點快到了，我第一次看到姚氏家族的快樂之神我幺叔的臉一串接一串的淌著淚。幺叔用手揮示著叫我去吧。我情感洶湧如潮，兩眼淚花。我不忍心讓幺叔看到我的傷感，極力控制。然而我唯有強硬的轉身，淌著淚，頭也不回的走了。

生命就是這樣，去與來神靈有一種無法詮釋的暗示。是的，我與幺叔這種難捨的離別就成了生命的訣別。

我回到重慶不到一個月，幺叔去了，享年78歲。

我匆匆趕回去，跪在幺叔的靈柩前，唯有用心傾訴侄兒的愧疚。

根據幺叔的遺願，將幺叔埋在了奶奶的墳旁，永遠的安息了。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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