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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霞 散文《歲月悠悠》

NO.253

貴州作家·百花園地

歲月悠悠

作者:周小霞

在西南邊陲的黔北高原上,有一個茶香氤氳的小城。茶海、茶壺、茶山……與茶有關的一切元素,在這裡都可以找到。小城因茶而名,所以曰茶城。多少年過去了,這個小城就在這青山環顧、碧水悠悠、茶香繚繞之中,滌盪著悠悠歲月,靜守著一份世外的安謐……

在無處不在的一片片綠意盎然、蓊蔚洇潤的茶山、茶園中,當數有「萬畝茶海」之稱的永興茶場最是底韻深厚、馨香久遠……

「萬畝茶海」可不僅僅只有一萬畝,如今已有好幾萬畝了。它因茶樹多、茶園面積廣,並且連成片,宛如無邊之海而得名。蔥蔥蘢蘢、碧波浩渺……給在這群山起伏的家鄉增添了一道靚麗的風景。尤其是在春天,艷陽高照,綠浪接天,浩蕩無邊;細雨如絲,整個茶海又籠罩在蒙蒙煙雨中,片片茶葉閃動著晶瑩的水珠,玲瓏剔透……真箇是:煙雨薄紗罩碧翠、新芽含羞泛淚花!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每個春和景明的日子,在那一壟壟齊整的茶園間,總會有三三兩兩的採茶女,這些樸素的年輕農家女,梳著兩條長辮子,一條白手巾扎在辮子上撲閃。她們身著粗布衣服,或背個小背簍,或斜挎個小茶簍,洒然於壟壟茶行、徜徉於株株茶樹……巧手細採茶間月、采盡時光染指香!

母親便是其中的一位。她告訴我,每年清明前後,採茶女們總是天不見亮就得起身趕路。一般在五點左右就得趕到茶場里排隊,因為那年頭能掙錢的活計不多,所以來採茶的人很多,不光有本地的採茶女,還有當時很多上山下鄉的知青……若去晚了,你沒有搶到一兩行茶園,那麼你這一天就白去了。所以近一點的採茶女們總是早早起床收拾,胡亂吃點東西,準備好下午的食物,結伴一起出門。順著長滿雜草的山路,露水打濕了褲腿。遇見淌水的小河,互相攙扶著走過跳墩。跨過山澗上的獨木橋,翻過曉霧流動的山頭……遠一點的呢,總是頭天便趕到茶場住下。茶場里大約有專門為採茶工人準備的宿舍吧,然後幾個採茶女頭伴著茶香、談論著心事,枕著月光和朦朧的狗叫入睡。

晨色?微,分到茶行的採茶女們便在竊喜中就著晨霧採摘。指尖划過茶尖,茶葉便巧妙地在掌中輕握,及至掌中茶滿,便輕輕丟進茶蔞,生怕會漏一粒在地上。背小背簍的採茶女們把茶丟進背簍的過程更是巧妙,只見一掌茶葉從採茶女們的胸前朝天空划過一道弧線,那一掌茶葉不偏不倚剛巧就落在了背簍里,不會拋灑出一粒。整個過程,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巧、美!那時的採茶女,把採茶練就成了一門絕活。母親告訴我,採摘時要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拈提,不能一把一把地亂捋。而且采出來的茶葉還要根據鮮嫩程度分為幾級,當然售賣的價格也不同。大約是:一芽一葉的為一級茶,一芽二葉的為二級茶,一芽三葉的為三級茶,剩下的為級外茶,價格從幾分到一毛不等。時高時低,全憑收購人一句話。待到下午時分,勞作一天的採茶女們分配到的茶行大多都采完了。她們把茶葉交給收購員,領到或多或少的手工費,便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糧(通常都是用一張手絹包著的飯盒,上面覆蓋一點酸菜、辣椒醬之類的飯菜),慰勞空了一天的肚子。沒有帶食糧的也不怕,茶場有泡粑、挖耳糕之類的食物售賣,那就從剛領到的報酬里,拿出一角兩角,買來充饑。

薄暮時,夕陽金黃的光柔柔地照在臉上,採茶女們露出滿意而欣慰的笑容。茶園裡影影綽綽,天上星光逐漸亮起來,遠山推出了一輪皎潔的明月,她們就在這樣的景緻里回家,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茶香。

那時,每一個鄉稱為一個公社。每一個公社都有自己的糧站、食品站、商店、獸醫站、茶站……老百姓的日常用品,都從這裡來。當然,許多商品是憑票供應的——那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當然這裡,我們只講茶站——全稱茶葉收購站,就是用來收購茶葉和加工茶葉的地方。那時的農民每家都有一些自留地,往往都栽種著茶葉,茶行間套種著其他蔬菜作物。每年春夏,他們把茶葉採摘好了,留下一部分自己製作外,大部分都拿去茶站賣出,買回油鹽,或給孩子扯幾尺布,縫製新衣。

聽母親說,她記憶中的茶站,總是坐著一兩個「牛偏二」似的收購員,肩上斜跨一個帆布包。桌上放著茶杯,嘴裡叼一支無嘴的「朝陽橋」紙煙,坐在那條好似被那滿身肥膘擦得鋥亮的長條凳上。那時的各種收購員很吃香,你這東西能評為幾級,能賣出三塊五塊,全憑他們說了算。因此他們往往趾高氣揚,斜著眼睛看人,有十足的優越感。在收購員面前,總是冰冷地立著兩個主宰著茶人命運的、耀武揚威的磅秤,身後總是有幾堆如小山丘似的茶葉堆(這些都是已經收購了的茶葉),從茶站裡面的加工坊里,傳來哐哐鐺鐺的制茶機的聲音,單調而叫茶農們惶恐。

你如果穿越到那時的茶站,往往會聽見如下對話:

「張彩娥,你這個茶葉有露水,太潮,給你算六分……」收購員漫不經心地說。

「昨天不都是八分嘛……」賣茶的人滿臉哀苦和無奈,小聲嘀咕,如果你公開表示不滿,收購員會繼續壓價,甚至不要你的茶葉。

「就是恁個多,要賣就甩上來,不賣就走開……」收購員指指面前耀武揚威的磅秤,不耐煩地敲著秤砣。這時候來賣茶的人大多無力抗爭,無可奈何地把茶放上去。

「張彩娥,十二斤半,單價六分!」收購員大聲報數,一旁的計價員就寫了上去。

「我才在屋頭稱了過來的,有十三斤哦!」

「就是十二斤半,走那麼遠,折稱了都不曉得?搞快點拿過去倒了!下一個……」

當然,也有氣不過,寧可不賣自己拿回家製作的。對於茶鄉的人來說,手工制茶當然難不倒他們。對於如今養尊處優的我們這一代年輕人,這個工藝可就是傳說了。

聽母親說,手工制茶要講究火候,首先得在灶堂里把火燒得特旺,看鍋燒得通紅以後就把新鮮的茶葉放入鍋中,雙手不停在滾燙的鍋里翻炒,以免一些茶葉炒焦了,而另外一些茶葉還泛生。等全部茶葉都炒死了(炒蔫,家鄉人把它說成炒死)以後,趕緊抓起來放在事先準備好的笤箕或簸箕里,雙手揉捻。揉的時候力度要均勻,整個過程茶葉都是滾燙的,那時可沒有如今隔熱性能良好的手套,講究一點的會有一雙棉紗手套,大部分都是空手翻炒。揉好茶葉以後,再回鍋、烘乾……如此反覆幾次。

每次茶製作好以後,制茶人的雙手都是黑中透紅的。黑是因為茶葉中的茶綠素染上了手變黑了,紅則是因為在高溫中手工翻炒而燙紅的……炒死了茶葉,也幾乎把手掌也炒死了。曾經一雙雙纖巧細嫩的雙手就在這翻炒揉捻中逐漸失去光滑,而這些採茶人的青春也如同這茶葉一樣在滾燙的歲月中被揉捻緊裹,失去了靈光,卻變得更加堅韌。

滄海桑田,歲月更替。舊時代的一切逐漸淘汰於歷史長河裡,當年的糧站、茶站等等都逐漸消失,歷史的腳步誰也無法抗拒。每次放假回鄉,路過茶站,我都要駐足觀望。那是一排殘破不全的舊房子,屋瓦歪斜,窗欞透風,荒草萋萋,碩大的蛛蛛網,織著無邊的寂寞。

在茶站旁邊,有兩家新修的茶葉加工廠拔地而起,還有一個新建成的茶青交易市場。每到茶葉採摘的季節人潮湧動,賣茶人多,收茶的也多,還有售賣各種小吃的。賣茶的人可以對比價錢選擇售賣,可以理直氣壯地講價還價。今天的採茶女變成了吃香的職業,手熟者往往多家搶著抬價聘請,她們,不必如當年那樣跋山涉水,也不必如當年那般披星戴月,更不必如當年那般淚光瀅然,委屈求全。

年華似水易輕逝,歲月悠悠泛茶香。

當年的採茶女如今已容顏遲暮,她們和著這淡淡的茶香,走過一世茶緣,在目光深處,搖曳著永遠不變的茶之夢。

周小霞:愛好文學,現供職於貴州省湄潭縣湄江二小。

主編:魏榮釗

執行主編:楊振峰

貴州作家·微刊

主管:貴州省作家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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