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門手藝

運動 08-26

今天，要在直播榜做個演說。說之前，跟大伙兒在這聊聊天，當是梳理思路了。

我不知道你們看不看直播。這裡說的直播，是廣義的直播，包含你我熟悉的體育直播，也包含我不熟悉，但是你可能很熟悉的其他千奇百怪的直播。比如，直播手術，比如直播整容，比如直播做菜，比如直播健身，比如直播算命……比如直播跳舞，穿的很少很少的那種……都算。

我一直覺得直播是很有趣的一個行當。這行當包含著太多媒體的特質，但又不全是媒體。它的外延被極大的延伸著，包羅萬千，有太多神奇的事情發生過，比如黃鱔事件，這也太特么不可思議了。每一次當有類似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就會想，我們眼前的世界到底變成什麼樣了，我還追得上他的變化么？

我肯定是追不上了，這讓我時不時地會焦慮。我會迫切地想要知道，年輕人，比我更年輕的族群們都在幹什麼，都喜歡什麼，都用什麼方式表達，都在過著怎麼樣的日子。

會這麼做，是因為我不想被世界拉下，雖然我肯定不會去玩王者農藥了，可我得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什麼是猥瑣發育，別浪，什麼是葫蘆娃救爺爺式的打法，如果連這些都不懂，等到我兒子長大的過程里，我還不得被他鄙視到飛起，一句話都不樂意跟我多說。

會這麼做，更是因為我現階段的工作是服務年輕人。2016-17賽季，騰訊NBA覆蓋的獨立用戶數多達4.53億，其中核心受眾，也就是直播用戶為1.25億，在231天里我們一共直播了1309場比賽，鞠躬盡瘁，耗盡腦筋和口水，我們的服務對象中有超過64.2%的是大學以上學歷，30歲以下的佔68.7%。你看看，聽我說球的接近百分之七十未到而立之年。作為一個服務業的從業者，我的上帝們很年輕，我得弄明白上帝們在想什麼，都怎麼說話才好在這一年的兩百多天里，每天上午陪著上帝們度過快樂有趣的時光吧。

上帝們很愛看直播，這很好。不，這沒什麼好或者不好，這就是現實。直播是一種新的存在，存在了就有道理。

前兩天我去廣州出差，主持哈登的那個活動，對，我知道你們都看到了那張照片，我也看到了，鵝廠的女記者們不錯吧，要不要加入鵝廠成為她同事呢？加油吧，年輕人們。

回程，正好趕上北京那兩天雷雨陣陣，延誤了兩個多小時，等著的時候我留心了一下身邊的人都在幹嘛，我數了數身邊的十個人，六個男的，四個女的，四個女的兩兩結伴，其中一對在看電視劇，一副耳機一人一耳朵，看得帶勁兒。另外一對在研究代購，劃著朋友圈討論買什麼合適。六位男士里，有一半都在看直播，他們看直播的樣子很可愛，帶著耳機，手機往下方傾斜著，不大開大合的，好東西全都給自己留著。可我眼睛多賊，我瞥到了他們屏幕上跳動的姑娘的臉和三位老爺們含笑的嘴角。

這就是直播的魅力和美好之處。不，我說的不是裡面有姑娘跟你聊天，給你唱歌，沖你跳舞。我說的是，直播是一種沒有門檻的傳播，交流方式。它和文字不一樣，書寫和閱讀是有門檻的。當然，你會說，讀書寫字誰不會，可現實世界裡，有很大一部分人無法用文字去清楚描繪一件事，一個人，講清楚一個道理，很多時候你以為你說清楚了，可看得人無法明白，或者產生歧義。這就是文字的障礙和門檻。

所以我很喜歡清楚，簡單的表達，比如：1，完全捏造。2，已交律師處理。

你信不信是一回事，你看得明白不明白是另外一回事。

直播沒有這種門檻，你就在目睹正在發生的事情。

可直播和寫字一樣，有寫的好的，李白那樣的，有寫的不好的，我們家鄰居二狗子那樣的。直播有人氣爆棚，被打賞無數，也有干說個好幾個小時，根本沒人理的。這就是我在最開始時說的，直播這行當包含著太多媒體的特質，想要干好，需要手藝。

這手藝，我在過去十五年的摸爬滾打里慢慢學會了一些，當然，接下來還得接著學。

現在比十五年前幸福多了，也挑戰更大。因為你能實時地了解你傳播內容之後的效果。直播有彈幕，我說，我服務的球迷們，觀眾們也在說，你說完之後，他們會有反應，你能迅速知道自己有沒有犯錯，你的表達有沒有效果，你也許還可以說點什麼。

十五年前不一樣。十五年前，2002年我還在大學裡讀書，兼職給《南方體育》寫文章。我學土耳其語，咱們唯一進過的世界盃發生在韓日，中國和土耳其、巴西，哥斯大黎加分在一組。還記不記得？我們盼著擊敗哥斯大黎加，戰平土耳其巴西，小組出線呢，嘿。當然，這不重要。對於我來說，重要的就是，在回顧那段時間工作內容時，我意識到我根本沒有在想我寫出的內容有沒有意義，是不是真的有球迷在乎土耳其隊的衣食住行。我就是在儘可能收集我能收集到的和土耳其國家隊有關的一切，然後寫出來扔給編輯。

至少對於我來說，那時候我接受不到反饋，如同摸黑行走的二傻子。

那時候，我只能模仿，學習，沒有探索。收不到反饋你怎麼探索，你根本不知道你的調整，改變都帶來了什麼結果。就如同收不到超聲波的蝙蝠一樣，沒有方向。那就學咯，跟最好的學。在南方的日子裡，看了很多書，告訴你怎麼成為一個好的媒體從業者，告訴你怎麼完成好的非虛構故事。還有收集成冊的普利策獲獎文集。人家確實好，可，人家面對著不同文化，讀者和觀眾，很多東西是不同的，你還是得落到現實的環境中去摸索。

我摸索著從2004年開始進入籃球媒體這個行當。

2004年是NBA比賽第一次來到中國，姚明帶著火箭，和當時的強隊國王在北京上海各打一場季前賽，萬人空巷，一票難求。我在做的，還是書寫，把我能找到的所有我認為有趣的故事寫出來，從拉拉隊姑娘到夜幕下走出酒店找樂子的國王球員，還有跟著我去買盜版碟的泰倫·盧，現在他已經是騎士的主教練了。

那時候有論壇了，後來有博客了，再後來有微博了。內容的生產者和消費者終於被迅速地聯繫在了一起。

這三層之間的遞進，其實就是門檻被一次接著一次的打破。

我第一篇博客寫於2008年，閱讀量大概五萬，留言一百多條吧，後來最多一篇閱讀量大約五十萬，可最多的那篇其實放的是一段視頻，視頻里是火箭訓練營里比賽片段，海耶斯和姚明對位，把姚明打得不善。當然，姚明也能把海耶斯揍得不善。這其實就是最早的提醒，視頻看起來比文字更容易接受，也更容易傳播。你不用想著怎麼把這件事解釋清楚，看完視頻的都知道發生了什麼，當然，哪怕每一個人得出的答案完全不一樣。

到現在為止，我已經發了12350條微博，昨天我特意返回到第一條看了看，那是2009年10月19日，我抵達休斯敦，又一個賽季開始了，那條微博被轉發了四次，十六條留言。而2016年年末，我收到的微博給我的數據是這麼寫的：這一年我發的微博一共被閱讀了1.9億次，被轉發接近五萬次，留言十多萬條……

微博，從最開始的140個字，到現在可以隨便發，在做的也是打破門檻這件事，140字如同枷鎖，限制住了很多人的表達，放開字數，開放了很多。可那也沒有直播開放，直播開放到完全直給。

然而，想要把直播干好和想把微博，博客，紙質報紙上的文章寫好挺相似的，載體不同，反應速度和擴展廣度不同，可都是在傳遞內容，作為一個從業者，就得試圖做到有趣，有共鳴，有提醒。你得給受眾創造出精神和情感上的享受。這是我們傳播內容的目的和意義。

當然，我們也是為了養家糊口，這是我們吃飯的手藝，可做不到有趣，有共鳴，有提醒，就吃不好飯。

要做到以上，我想需要的是：勇氣、耐心、謙卑，見識，執著和感受力。

我還記得當初為了寫出好故事，我跟火箭每一個我能找到的人聊天，所以我把火箭隊從上到下寫了個遍，我發現每一個人都值得書寫，其實每一個人的真實生活都會讓閱讀者共鳴。

如今，我仍舊會每場直播之前做一到兩個小時的功課，有時候甚至更多。

因為我就是個干直播的，我要對得起手藝，對得起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