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難產而死，託夢讓丈夫去看懷孕女兒，老人進城沒見到面就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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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早晨，吳天厚老人到城裡去看女兒。

此行緣於頭天晚上的一個夢。夢中，女人說，你去看看咱的女兒吧。像往常一樣，老人拉住女人想扯些話兒。可今天女人卻異怪，再沒二話，只是用眼睛睥他一下，掉頭走了。

老人靜坐床頭，默默吸煙，迴旋著女人的話，想，是呢，我該去看看女兒了，天亮就去。

窗兒，被滿屋的煙霧緩緩熏亮了。老人起床，從門後的雞窩內捉了那隻養了好久的老母雞，捆了兩爪，放在柳條簍內。

在老母雞「咯咯咯」的抗議聲中，老人花五塊錢，乘上去城裡的中巴車。

老人不願進城，實在是不願見他的女婿。唉，女兒真是中了邪，相上這麼一個混街郎！

那個上午，太陽升起很高的時候，女兒帶著那人，那人拎著煙酒，來了。老人一接那人的眼神，心就一緊，像是臘月天里被河水激了一下。

那人剖開一個西瓜，黑子紅瓤地攤了一桌。那人挑了一個最大的片兒遞過來，老人卻沒接。是女兒接過，遞給老人，方緩解了尷尬。

那人說話了，那人的嘴就似瓜瓤兒般甜。

恁你怎麼甜，我眼裡就是擱不下你。帶來的煙酒，原封不動帶回去！

怎的？賴著！操起打狗棍，擂斷你的狗腿，看你還敢不敢上門！

可女兒卻背叛他這個老子。護著那混子，鐵心去了城裡。

那個夜，他拉著女人扯了一宿的話。

你看看呀，這就是你拿命換來的親女兒呀，

為了生她，你流了那麼多血呵！

那混小子，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心眼歪，不可靠呀！

扯著扯著，老人竟然將臉悶在被子里，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女兒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結婚了也沒回來。那個街混也再沒有登過他家的門。

他心灰意冷，發誓再不見女兒。可又怎放得下心？到城裡悄悄打聽了，知道女兒過得並不如意。那個街混很懶，經常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賭牌，據說，外面還有小女人。

一次，他在女兒家的巷口截住女兒。女兒說，我已經懷上娃了，等娃兒生下來，他就能收心。

太陽火暴暴地，將不滿聚在這個城市。城市就像農家灶屋裡的草鍋，人群就是鍋里沸水，這兒冒出一泡泡來，那兒冒出一泡泡來，顯示著一片熱鬧景象。老人斜挎著簍，融入了這鍋沸水當中。他低著頭，向女兒的家裡走去。離車站到女兒家，這段路不算遠，老人步履蹣跚，走了許久。

面對女兒家緊鎖的院門，他忽然膽怯起來。這個院門，他一次也沒進過。有些時候，他會在街口的樹下站著，遠遠地看。

他們一家去醫院了。一個人從老人的身後走過，走出幾步後，忽然回頭說了一句話。老人便轉身奔醫院去。這一次，老人的步伐加快。簍里的老母雞仍在高高低低地唱歌。

醫院潔白的牆壁和過道上匆匆行走的白大褂，晃著老人的眼。老人感到，這裡的水泡比街上更為擁擠，也更為複雜。老人在一個白大褂的指點下，走上二樓。遠遠地，見那個混混，皺著眉，坐在婦產科的門口。

那混見了老人，一愣。旋即迎上來，接下老人的柳條簍。剛剛安靜的老母雞又開始鳴唱起來。

咋樣？老人問。

那混的目光閃向那個「禁止入內」的大門，說，剛進去。

老人欠身坐下，目光卻一直在「禁止入內」的門上停留。

他抖索著從袋裡掏出煙，那混混立即握著打火機迎上來，老人卻又將煙收回，兀自生生地嘆了一口氣。

時間在炎熱的空氣中無聲地流淌，老人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禁止入內」的門。終於，「禁止入內」在老人的逼視下陡地閃了進去。

兩個盯著門的男人也都陡地站起。

護士向那個人招招手，說，你進來吧。那混混問，生了嗎？護士說，沒呢？有點難產，需要你給她打打氣。

那混混跟著護士走進去，「禁止入內」愣愣地將老人彈了回來。

時間仍在流淌，無聲而焦灼。終於，「禁止入內」又陡地閃了進去。先是出來兩個穿白衣的醫生，那個人也隨後跟出來。

生了，男孩，八斤重呢。那個已為人父的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甩了甩手說。

爸，你先回去吧，把這隻雞殺了，我馬上回去燉雞湯。

老人從那人的手裡接過鑰匙，又將柳條簍背了起來，緩緩地向樓梯走去。穿過樓下大廳悲悲喜喜的喧鬧，走上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向幾條街外的那個院子。

老人走到第一街口，停留片刻。那個街口正發生著一起兩輛摩托車相撞的交通事故，街口擠滿看熱鬧的人群。

老人繼續往前走，走到第二個街口，又停留片刻。那個街口正過著車隊，十幾輛豪華轎車穿梭而過。

老人的腳步繼續向前挪移，在第三個街口又停留片刻。正有一個赤裸身體的瘋子，在街心跳著一種怪異的舞蹈。

過了第三個街口，老人就到了女兒的家。他開了門，一刻也沒停，就從廚房裡找來刀、盆和碗。

很快，那隻雞就光光地躺在了盆里的熱水中，盆的旁邊放著一堆雞毛。

老人站起來，又接來一盆乾淨的水，將雞反覆洗凈。他還想站起來，將雞送到廚房去。他不會用城裡的液化氣，他只有等女婿回來了。

可他的腿上沒有一點力氣。他倚著牆，想歇一會兒。這時，他看到他的女人正笑笑地站在面前。

你有孫子了，八斤重呢。老人說。

沒事了？女人握住他的手，說。

沒事了，老人說。

……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女婿回來了，他看到他的老丈人正安詳地歪坐在院牆下，那隻殺好的雞已經從他的手裡脫落在地上。

女婿的腿忽地軟了，哭叫一聲，「爸哎」， 「撲通」，跪下了。

剛才，在醫院的產房裡，在妻子的產床前，聽著妻子痛苦的叫聲。他的腿也是這樣一軟，跪下來的。鄧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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