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長篇小說:《天葬》:26-30

長篇小說:《天葬》:26-30

第二十六章:平常的星期二

這個小村子在星期二的黎明來臨之前,非常寂靜。

萍子實在太困了,只好靠著炕沿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夢境。殺氣騰騰,馬鳴人叫。獨木橋下面是一個一望無盡的深淵,應該是一個水潭。自己夾在千軍萬馬之中,她不認識所有的人,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讓她趕快離開,否則橋就斷了。她看到上空飄過一個氫氣球,她舉起雙手,向上面的人打招呼,雙腳跳著。上面果然伸下一隻手把她拉了上去。她剛好爬上去時,獨木橋就斷了,所有的人和馬掉了下去,連迴音都沒有。她十分害怕。

「你怎麼還不滾下去?」氫氣球的主人對著他咆哮。

「我?不是你讓我上來的嗎?」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馬上給我滾下去。」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那人突然把萍子從氫氣球的坐墊上掀了下去,她在空中慢慢飄著,就是不能掉下去。她看到了一隻碩大的眼睛,像一口漩渦看著她,吸引著她,讓她融入眼睛中去。快接近瞳孔的時候,她驚醒了。

她醒來看到安寧在咀嚼母親的乳頭,殷萌拍打著小傢伙的腦袋,「兒子,不要用那麼大力,我都沒奶了。這裡連奶粉都沒有,還要了我的命呀!」

「萌萌姐,昨晚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吧?」

「沒有。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什麼?」

「我夢見自己在割繩子,那根繩子很粗很粗,我用一把電鋸在割,可一直割不斷。我很無聊,但就是欲罷不能。」

「好奇怪的夢。」萍子說。

「不說夢了,你有奶么?我一個人撐不住,我這死兒子吃得叫一個多。」

萍子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胸脯,「你說呢?」

「唉,你的怎麼被大黃抓成那麼小了?」

「它就沒大過。」萍子苦惱地說。

這個時候,套間的門推開了。趁秀殘端著一個果盤走進來,對著兩個女人說:「兩位兒媳婦,早上起來吃點水果,對身子好。對了,昨晚睡得好嗎?」

「媽。你有奶么?」殷萌對陳修殘說,「安寧沒奶吃了,這次來又沒有帶奶粉。」

「給我吧,我還有點。」陳秀殘接過抱在殷萌手裡的安寧,「我的好孫子。」

待婆婆走後,萍子和殷萌異口同聲說:「有婆婆的感覺真好。」

「幸而婆婆沒有戀子情節。」殷萌補充說道。

「幸而婆婆還不擺架子。」殷萌說,「可是,沒有婆婆更好。」

「為什麼?」

「你的愛想被別人分割去嗎?」

「不想。」

「那就是了。」

她們又挪到客廳,兩排沙發上分別是大成和大黃斜仰著看電視,老兩口回隔壁的房子去了。萍子走過來,對著大黃說:「我想去隔壁的房子去看看。」

「那不是年輕人的世界。」大黃淡淡地說。

「可我就想嘛,陪我去。」

「你一個人不知道去?」

「我就要你去。」萍子久違地撒嬌著。

「我靠。又不是第一次見公公婆婆,還讓我陪著。對了,咱倆結婚了沒呢?」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以為咱倆個結婚了。」萍子說話間,看了下自己的無名指,上面沒有戴戒指。

「我的手指上怎麼沒有戒指呢?」萍子又大叫起來。

「天啊!這可了不得。」殷萌的風涼話自然而然地吹到了萍子的耳旁。

「去不去啊?你怎麼能這樣?連我們有沒有結婚,都不清楚。」

「其實,我不想結婚。但自從昨天爸媽回來之後,這個氛圍很適合談結婚。」隨後,大黃牽著萍子的手穿過一條穿堂,來到隔壁的房子。隔壁的房子很古老,是木製結構。然而,無論是外表,還是裡面,都很乾凈。白瓷磚鋪就的地板非常潔白,踩上去的印記看得分明。

婆婆抱著安寧來掀帘子,因為她聽到了腳步聲。

公公還在裡面看電視,好像看的是《鄉村愛情故事》電視劇。

「爸、媽。我們還沒結婚呢,缺少個儀式。」大黃上前,把情況說明。

「不早說,這孩子。想結婚,就說啊。這麼大的事情不早說,我以為你娃還不想結婚的。前幾年問你,你總是拖延,給你相了那麼多次女孩,你都一個看不上。現在,你要結婚了,和誰?」婆婆一邊說,一邊看著站在旁邊的萍子。

婆婆給萍子的下馬威讓萍子大吃一驚,但萍子也覺得蘭州會發生地震。於是,她想,既然都地震了,管那麼多幹嘛呢?

「明天,咱們就舉行婚禮。」婆婆清著嗓子說。

「媽,我還得去蘭州申請公民遷移許可證。」

「去他媽的許可證!」站在一旁的公公按捺不住了,「大黃啊,結婚是天大的事情。你得為你自己考慮,結婚多好啊。還可以生孩子,生了孩子後還可以和孩子玩,孩子長大後,孩子又有了孩子,還可以孩子的孩子玩,多好。」

「爸,可這是事關村裡的事。我是這個村子的一部分,以前我是警察,為的是所有人的安全。現在,我不想管那檔子事了,我只想為咱們村盡點力。」

「那你為我們考慮過嗎?有沒有地震,都說不定。就算有,就不能讓我和你媽心裡踏實嗎?我們的半截身子已經埋在墳堆了,讓我們了卻這個心愿吧。」

「是啊,大黃。我和你快結婚吧。去他媽的世界末日!」

大黃撓了撓腮幫,深邃的眼睛裡流露出對婚姻的一絲憧憬之意。他看著焦急的父母,又看著滿懷期待的萍子。來自他心底的第一個意識是:我愛眼前這個女人嗎?

「愛我很重要嗎?」大黃想像著萍子這樣說。其實,萍子會這樣說,「必須愛我。」

大黃又想了想,點了點頭,「好的,反正做愛就是免費和合法的了。」這句話令在場的四個人目瞪口呆,尤其是自己的小侄子安寧的表情相當神奇。

第二十七章直升飛機

很快,大黃要結婚的消息傳遍整個洪家村。洪寶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打太極拳,正好練到「白鶴亮翅」,沒想到一個趔趄,自己跌倒在自家院前。同時,他接到來自加拿大兒子打來的電話,「阿爸啊,加拿大要地震了,我想回來避一避。」

「你媽——」洪寶罵了出來。

「我媽怎麼了?我媽不是早死了嗎?」

「我說你媽個逼,蘭州也要地震了,你媽個逼,你小子能回來嗎?」洪寶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落淚了。

「我聽我的姐姐說,德國也要地震了。」

「你媽——」

「爸,別再罵我了,省著力氣等死吧。」來自加拿大兒子掛了電話。

洪寶蹲在石台階上抽泣著。這個時候,洪德剛走過來抱住洪寶,「新村長,我兒子明天大婚,請你來當主婚人。」

「你媽——」

「我媽早死了。你媽呢?」洪德剛從容不迫地應對著來自新村長的語言攻擊。

「好啊。」洪寶露出奇異的笑容,「有沒有準備好的稿子?」

「這個嘛,你口才又不是比我差。臨場發揮就行了。

星期三就這麼來了。星期三是結婚的好日子。

大黃穿著白色的媳婦,萍子穿著白色的婚紗。

在婚禮舉行前,萍子流著淚握住大黃的手說,「大黃,你要答應我。如果我們都活拉下來,一定要將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揪出來正法,最好槍斃。我就他一個親人,現在他都不在,我兩個娘家人都沒。」

「好的。我一定答應你。不管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我剩下就只有一個條件,我們結婚後,只准碰我的身子,其她女人看一眼都不行。」

「這個嘛,有點難,但我答應你。」其實,在大黃的心裡,他是這樣想的:看一眼不行,看兩眼總可以。總會有空子可以鑽,語言正好是鑽空子的利用對象。

「我也有條件可以提。」

「什麼?你是男人,怎麼也向我提條件?」萍子驚訝地看著大黃。

「我的姑奶奶,男女平等是怎麼提倡的?其實,我提的條件很容易做到,但我還不確定你是否會答應我?」

「什麼啊?這麼神秘兮兮!」

「我要你每次見了我媽都叫一聲媽。」

「這麼簡單。注意,是每次,而且都叫媽。不管發生什麼,即使她罵了你。」

「我?我好歹也念過大學,你以為我是妓女改良不成功的人嗎?」

「能聽到這樣最好。」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

一伙人來到村裡的一所教堂上。

教堂里擠滿了村裡所有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洪寶作為村長,也是證婚人。但在婚禮現場,唯獨不見新娘的影子。教堂里很吵鬧,大家在一起吃瓜子喝啤酒,其樂融融地享受著美好的星期三早晨。太陽像遲到的天使,伸出溫柔的手,把整個教堂烘托得格外明亮。

新娘突然消失了,只是旁人不知道。這是大黃刻意安排的,連新娘子萍子本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萍子在和大黃擁抱之後,就到院子外的廁所上廁所。完畢後,突然眼前一片漆黑,隨之而來的是嬉笑聲。她被綁架了,新娘子被綁架了。她被裝進一個麻袋,幾個人將她抬著,她能感覺到自己有點失重的感覺,整個身體在上升。

隨後,就是直升機發動的聲音。她能聽清楚直升機螺旋槳旋轉的聲音,像在風的中心炫舞。飛機已經離開了地面,一直在上升。隨後,她聽到了大概有數十架直升飛機發動的聲音,整個洪家村的村子上空幾乎被直升飛機包圍了。

其實,只有一百零一架直升飛機,這是婆婆的意思,意思象徵著「洪家的媳婦,是百里挑一」。那個羨慕的,全身塗著鮮艷色彩的直升飛機在最前面飛著,等萍子回過神來,從麻袋裡爬出來就做到了直升飛機的副駕駛上,觀看下空的村子。

俯瞰的感覺真好。

其實,萍子對於大黃玩「綁架」這齣戲,雖然想不到,但卻還是可以理解的。她能感覺到大黃身上附帶著嚴重的暴力意志,可一想到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一個男人的雄壯。對於男人,她最瞧不起奶油書生了,覺得奶油書生一點男人的味道都沒有。找一個和自己相像的人是一件愚蠢的行為,幸而大黃身上散發著與自己完全不同的氣息。

一百零一架直升飛機悉數靜止在教堂前的上空。大黃和一伙人都跑出來,用手遮著額頭,看天上的飛機,因為這個時候陽光很刺眼。

然後,載有新娘子的直升飛機落下一條長長的軟梯。

這也是大黃的安排,他要從軟體上爬上去,然後抱著新娘子從直升飛機上滑下來。直升飛機上早就放好了繩索和滑輪,駕駛直升飛機的駕駛員就是大成。

「弟妹,你今天是全村最耀眼的人。」

其實,現在看大成,並沒有之前做情人的那種感覺了。隨著身份的置換,感覺也在變化著。

但萍子還是沒有和大成說話,因為她還不習慣。這種尷尬的情緒,或許要遺留一輩子。

大黃果然爬了上去,抱著萍子,脊背上有一個滑輪,連接著從直升飛機落下的一條繩索,斜斜地滑下來。新娘子的裙裾在半空中被風掀起,露出了鮮明的底褲,只有大黃一個人看得仔細。

落下來的時候,由於沒有把握好慣性的作用,兩個人抱成一團,滾落到了草叢裡。

大黃爬起來就把新娘子抱著,快步跨進了教堂。

洪寶端端正正地站在一副畫像下面,對著站在眼前的兩位新人說:「二位,準備好了嗎?」

兩個人一起點頭。

洪寶觀察了在場的所有人,「各位,今天是洪德剛。咳咳,也就是咱們村的原村長二兒子的大婚,首先我謹代表洪德剛本人以及他的妻子陳秀殘女士向各位前來捧場的來賓由衷地發表衷心的感謝。其次,請允許我代表各位向洪德剛以及他的全家人,還有這兩位新娘,發表我們全村人由衷的祝福。」

台下一陣熱烈的掌聲。

「現在,婚禮正式開始。」

「新郎,不管新娘疾病或健康,你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願意,這都不願意,還得了?」大黃幽默地回答著。

「新娘,不管新郎疾病或健康,你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願意,沒有什麼比這更願意了。」萍子也很幽默。

第二十八章焦躁的新婚之夜

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從教堂離開。

村子裡有一個自詡詩人的傢伙,目睹大黃結婚的盛況,竟然有感而發,掛掉一層大柳樹皮後,用雕刻刀在上面刻出幾句現代詩來,沒有題目,閑散的幾句詩,似懂非懂。

無比噴涌的夜晚,她的目光如同黃昏散落。緋紅的晚霞,正緊張地組建破鏡重圓的明天。可是,誰都知道,兩個在一起的人遲早要分開。

這三句詩等到大黃過了新婚夜之後,才被其他人發現。其中,萍子讀懂了。她在大學期間,比較喜愛文學,對一些詩還能讀懂。萍子讀懂這首詩之後,偷偷和村子這個籍籍無名的詩人約會,導致了許多有趣的事情發生。比如,大黃一個人躲在林子哭泣。

新婚之夜,是屬於星期三的末尾和星期四的開端。從零點開始,他們經歷了一次不同尋常的做愛。在這所擁有兩個兄弟的房子內,做愛似乎變得拘謹和緊張。

「破你處的男人就在外面的沙發上睡著。」大黃冷冷地說,「但他是我哥。」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一切難道不都是你的安排嗎?」

「不,不。杜萍,這是老天爺的安排。可你為什麼沒有懷上我哥的孩子呢?」

「我當時只是洪大成的小情人,可不是老婆。沒有承擔生小孩子的責任,而且他不允許,我也不允許,我們的避孕措施做得很周全。」萍子淡淡地說。他們的對話聲音不大不小,絲毫沒有睡意的大成似乎聽清楚了,但殷萌絕對沒有興趣。

「到點整么?」

「還沒到呢?」

「我現在就想整!」大黃終於無法把持當丈夫的慾望,他明顯感覺到氛圍大不相同——前天晚上,他們還滾抱在一起,一直到天亮。他心急火燎地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帶著濃濃的醉意準備幫萍子掀掉一層薄衣。

「沒到點呢?」萍子一邊說,一邊把床頭的鬧鐘拿給大黃看。

「你現在已經是我老婆了,我想什麼時候搞就什麼時候搞,我有這個權力!」大黃頃刻間變得暴躁,整個房子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此刻,大成從沙發上起來,款款向套間走近。「大黃,這話可不多。當哥哥的,必須說你幾句。你不要以為老婆就是不動產嘍,她也隨時可以走。」

剛有睡意的殷萌聽著不高興了,從沙發上爬起來,沖著大成吼叫:「洪大成,我是不是沒走,讓你很失望?」

「老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難道沒聽出來我的意思嗎?我的意思是讓大黃多聽老婆的。」

「吆!你現在還和萍子藕斷絲連呢?才剛結婚,你就護著了?」

「我真不是那樣的意思。」

「我說二位,你們不要吵了,好嗎?」

「好。我的弟弟,但你搞的時候,動靜小點,安寧剛睡著。」大成站在門外悄悄說,又轉過身對著殷萌說,「我們不要吵了,留著明天再說。」

殷萌輕哼了一聲,扭頭就到沙發上,倒下去,抱住安寧。站在一旁的大成不知所措。

「到點了,幫我脫衣服吧。」萍子輕輕地對著大黃說。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大黃故意裝著沒聽見。

「他媽的,快給老娘寬衣!」

「哈哈,娘子請,相公來了吽!」

這個時候,萍子打開了檯燈。

「太噁心了。」她用手舉著檯燈,看著大黃將要進入的情景。

「你以前不這樣說。」

「以前一直在黑夜裡,我從未不知道你的東西竟然這麼黑。」

「你不要裝了,好不好?親愛的婊子。」大黃狡黠地笑著。

「你才是臭流氓,我怎麼想到會嫁給你?」

「因為女人的第六感提醒你,眼前的這個男人將和自己相處一輩子。」

「一輩子是多久?」萍子本來平躺著身子,可翻了一個身。大黃不得不半途而廢,從炕上跳下來。

「不好意思,我忘記你正在干我。但是一輩子多久呢?」

「婊子。一輩子就是從現在開始到你死,我一直在你身邊。」

「可你明天就死掉了呢?就算明天沒有死掉,可過幾年就死掉了呢?如果我和你有了孩子以後,我不就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嗎?嗚嗚……」萍子很不真實地嗚咽著。

「可我的靈魂依然在你身邊啊。你懂嗎?靈魂!」

「鬼魂還差不多。快點穿衣服,我想嘔吐。」

「你嘔吐,我為什麼要穿衣服?」

「你陪我去吐啊!難道我已經懷孕了嗎?」萍子驚奇的眼光中透露著一絲不解。

「我幫你穿衣服,你一個人去吐吧。」

「可廁所很遠。」萍子說。

「去什麼廁所啊?在沙發底下有一搪瓷碗,你直接吐那裡。」

「可我還想撒尿。」萍子無奈地說。

「是不是剛才刺激你了?你才想撒尿的。」

「萍子連連點頭。其實,一股尿騷味已經傳到大黃的鼻子裡面了。

「那好吧,幫我穿衣服。」

萍子幫大黃穿好衣服後,兩個人走出了院子,來到廁所。

可廁所的燈亮著,媽媽在用。

「到馬路上吧?」

萍子咬著牙,連連點頭。

這個時候,大黃點起一根煙。媽媽完事之後,對著兒子說:「兒子,趕快給媽生一個孫子。」

「那得看你兒媳婦的意思。媽,你快去回屋睡吧,我再等等你的兒媳婦。」

媽媽走了之後,萍子捂著肚子,用手拉著大黃的衣襟。

「大黃,我估計再也不能和你做了。我好疼,特別的疼。其實,我和你出來,只是為了躲開你哥和你嫂子的目光和耳朵,我害怕他們知道我不能和你做,我害怕你遭到鄙視,我遭到唾棄。」

「我陪你去看醫生。連夜就走,到蘭州。順便,我把公民遷移許可證辦了。」

第二十九章詩人不需要做愛來證明愛一個女人的痛苦

那一晚上,他們一直沿著馬路邊散步,恰好就遇到了刻著字的樹榦。就是那一首沒有題目的詩。

「可是,誰都知道,兩個人在一起遲早分開。」萍子念著最後一句,「大黃,我們明天就會分開,對么?」

「我才剛和你結婚啊。」

「那又怎麼樣?我不能和你做了,你不能享受我的身體了。而且你媽還催著跟你要孫子,我這樣的身體能辦到嗎?」

「我說過我帶你去看醫生。」

「治不好的。治好又能怎麼樣?一碰就犯。我感覺我的下面爛成凋謝的花朵了,你走吧!」萍子無奈地說,抱著樹榦。

「你抱著樹榦幹什麼?」

「我在等寫詩的主人。我求你了,你走吧。」萍子一邊哭著,一邊推開了大黃。

大黃腳步大亂,斜斜歪歪地踩過軟綿綿的樹葉,給萍子留下長長的背影。萍子的哭聲非常巨大,差點讓真片林子活動起來。果然,寫詩的青年如約而至。

其實,在萍子第一天來就認識了寫詩的青年。面貌長得和陳興文很像,但沒有陳興文英俊。他和陳興文一樣,都是在蘭州交通大學讀書的,但他一直念到畢業。考了幾次公務員之後,一直落榜。最後,回家當農民。至今還沒有結婚,也沒有碰過女人的身體。

「我知道你會來。」

「我知道你看懂了這首小詩。」

「可不是么?我和大黃已經分開了,現在和你在一起,到明天也會分開,對么?」

「不對,我和你會一直在一起。」

「放屁!男人都是虛情假意的東西,這個村子我到現在都懷疑著,都很不正常。」

「怎麼不正常了,姐姐?」

「你也叫我姐姐?」

「還有人叫過你姐姐嗎?」

「誰?」

「陳興文。我估計你知道,新聞上都播過,一個殺人犯,一個大學生。」

「我知道,他是我的學弟。我們還見過面,他曾喜歡我的詩,可以後就不喜歡了,甚至很嫌棄我。」

「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

「『青年』是你的名字?」

「對啊,一直是我的名字,我不想更改。」

「我懷疑你是鬼。你們都是鬼。」萍子又哭起來。

「姐姐,我們不是鬼。一切都是真的,你不要靠著感覺活著,你要靠著眼睛而活。你知道嗎?眼見為實。」

「作為一個詩人,還說出這樣庸俗的話?」

「詩人不庸俗,只是很自卑。」

「你有什麼自卑的?」

「我暗戀一個女生,五年了。我一直放在心裡,永遠都不會去表白。」

「為什麼?」

「表白了,也沒有結果。沒有結果,又何必開始呢?」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約會?」

「你和我暗戀的女生很像,清瘦的樣子。」

「那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比回憶更高級的東西。」青年說完,淚流滿面。他一動不動地望著萍子,想拉起她的手,可又放下來。

「比回憶更高級的東西是什麼?」萍子面對青年匪夷所思的措辭,很意外,她很想知道青年到底說的是什麼。

「思戀!」

「思戀,不就是對著一個不存在的人意淫嗎?」萍子笑著。

「不對,思戀就是思念著她,戀著你。」

「這什麼狗屁邏輯?」

「需要邏輯嗎?邏輯只是一個陷阱,只要學會表達就是王道。」

「可你離不開邏輯。」

「你只是在自抽嘴巴。」萍子繼續說。

「好吧,但我們現在去哪裡?」青年說。

萍子看了看周圍的樹木,雲霧繚繞。一到秋天,山上就容易產生霧氣,幾十米遠就隔著一層厚厚的霧,遠去的人就會消失於霧中。她支開了大黃後,卻又希望大黃能趕回來,殺掉青年。但又想讓大黃永遠不要回來,自己和青年永遠待在一起。因為,青年在萍子的眼中,還很年輕,他的稚氣雖然被詩人的深沉的氣質所遮掩,但還是有一種兒童般的語言、思維、行為活動在萍子的心中。

「去你家。」萍子淡淡地說,

「我家裡人太多了,你去不方便。還有啊,村裡的人都認識你。我的意思是你讓我抱一下,你就離開。我們永遠不要見面,你還是去當洪家的媳婦。」

「你不是洪家的人?」

「我當然不是,我都不是洪家村的人。」

「那你為什麼生活在這片村子上。」

「我的意思是我不認為我是洪家村的人,就算我是洪家村的人,我也不認為我是洪家村的人;即使你發現我是洪家村的人,我還不是洪家村的人。」

「你這人,怎麼這麼啰嗦?」

「給我一個擁抱吧,我的姐姐。我不但啰嗦,還很猥瑣。」

「你還自稱詩人,你要臉不?」

「詩人的臉都在心上畫著。」

「跟我咬文嚼字?我受不了了,你去死吧?」

「你才去死吧?」青年竟然大笑起來。

「我想告訴你一個關於我的秘密,我的姐姐。」

「你怎麼知道我想聽?」

「我不知道你想聽,但我知道我想說。」

「受不了了,你就像打不死的小強。」萍子無奈地說,「算了,快說你的秘密吧,我待會就離開。」

「我永遠不會做愛。因為在大學期間,我被一個老女人破了處,我就不行了。當時,我把那個老女人想像成我暗戀的女生。」

「你現在也把我想像成那個老女人嗎?」萍子逗著青年。

「不,你是獨立的個體。」青年下咽著,「我想和你約會,因為你是我從大學畢業見到過最美麗的女人。你知道嗎?詩人都有一顆審美的心靈?」

「你是個神經病。」

「我暗戀的女生也那樣說我,我也沒辦法解釋。你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沒辦法解釋,越解釋,越沒有結果。索性不解釋了,懸著吧。」

「可你豈不是很痛苦?」

「痛苦?」

「痛苦對於我來說只是一種詩歌上的意象。」

「做愛也是我詩歌上的一種意象。」青年繼續說,「僅此而已。」

第三十章一個人死了

青年最終還是跑開了,留下萍子一個人在寂靜的樹林中,連麻雀的嘰嘰喳喳的聲音都聽不到,她很寂寞,但總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在心頭遊盪。已經是星期五了,距離所謂的地震僅剩下兩天,她有所擔心。

她沒有想到自己被大房子坍塌下來的石塊砸中,從而直接砸死。或者被壓在一塊厚厚的石板上,半死不活。她想到的是地面會裂開一個小縫,自己恰好就鑽了下去,並非無意識,而是這種自然條件對自己自然地選擇。可回過神來,理智告訴她,即使地震了,地面也不會裂開一個小縫;即使地面裂開一個小縫,自己也不會掉下去,大不了雙腿叉開。

這是一個星期五的清晨。村子裡所有的人心猿意馬地在做夢,做長長的夢,不願意醒來。她順著馬路一直向東走,距離大黃家越來遠近。她思考著自己的結婚,感覺荒唐可笑,在滑稽的層面上多了可悲。又想到自己以後不能做愛,如果哪次衝動了,會忍受無與倫比的疼痛,她很渴望,又很害怕。

她踩踏著軟綿綿的落葉,看著濕漉漉的枯枝敗葉,心中非常傷感。地面潮氣很大,她能感覺到有一股神秘莫測的氣味懸浮在半空,試圖攔截和包圍她,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向前走著。在這個時候,她特別相見如果見了會尷尬的大黃。她料想,大黃現在一定很苦悶,新婚燕爾,卻沒有度過一個美好的令人難忘的新婚之夜,反而遭受著巨大的煩躁。

快接近人家的時候,萍子聽到了雞叫的聲音。她心想,太陽都快出來了,哪知公雞才想起鳴叫?他看到有人到田壟上幹活,收拾薄膜紙,砍掉玉米秸稈。她看到一攏一攏的玉米秸稈相互擠靠在一起,過幾天,這些玉米秸稈就會運到各家的院子,或鍘掉餵養牲口,或當做燃料做飯和燒炕。她又想,在玉米地里做愛是何等的美妙,但她卻等不到了。

在淡淡而濃郁的憂傷中,她沿著田間地頭走著,村子的人用異樣的目光注視著她。這種注視不單單是打量或者好奇的目光,而似乎帶著一種排斥。是不是很多人把她當做「妖女」?她不敢蓋棺論定這個村子裡每一個人的想法,她害怕出錯,然後按照錯誤的思維走錯誤的路子。

她距離大黃家越來遠近,直到她聽到了許多人的哭泣聲。

莫非大黃家有人死了?她這樣猜想著。

大黃家確實死人了,她已經判斷出來了,因為他看到有小孩穿戴著孝衣,聚攏在一起嚎啕大哭。她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在大黃家院子聚攏了那麼多的小孩,而且哭得如此傷心。這個村子的靈異程度不亞於她在大學期間看過的任何一部恐怖片,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在經歷這樣的恐怖。

她聽到一些嗩吶聲。嗩吶傳遞的聲音是如此的凄涼,她都想流淚了。她認為是陳秀殘去世了,這樣一個老太婆,本來就是一個殘疾,只有這樣的人去世了很多人才會哭得很傷心吧。但她不敢再接近了,她害怕有人給她穿戴孝衣,讓她跪在棺材前面放聲的歇斯底里的痛哭,她害怕看到別人看到自己在哭泣。

她只想在哭的時候,有人能抱住她。

「可她畢竟是我婆婆。」萍子喃喃地自言自語。

她想起了在結婚前大黃的條件,見到婆婆一定要叫罵,即使婆婆要罵自己。

來自人最淳樸的同情心翻滾上來,她不斷地嗚咽和陶醉翻來覆去的痛苦當中。她終於鼓起勇氣靠近了自己的家——在那一刻,她覺得大黃家就是自己的家。等她來到院子外的時候,殷萌來迎接她。

她還真納悶,殷萌為什麼沒有穿孝衣呢?

「大黃死了。」

「死了?」萍子面部表情極其糾結地驚訝著,她必須大吃一驚才覺得死了的這個人彷彿就是自己的男人。

「對。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喝了很多酒,跑出去蹲在廁所蹲了一個晚上。到凌晨三點,才被大成發現,此時大黃已經僵硬了。公共和婆婆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早日入土為安,今天就舉辦了喪禮,準備明天就下葬,墳地已經選好了。」

「在哪裡?」

「小樹林的空落處。」

「啊?」

「是的,大成翻開了大黃小時候的日記,在日記中寫道:我如果死了,請讓我的妻子抱著我,把我放進小樹林的空落地帶,那裡的樹是我的保護神。大黃就是這樣寫的。」

萍子咬著牙,強忍著淚水,對著殷萌說:「有我的孝衣嗎?」

「有倒是有,不知道公公和婆婆願意給你嗎?」殷萌說,「他們都認為是你害死了大黃。他們還說,如果你回來,要你陪葬。」

「那我還是走吧。」萍子輕輕地說,準備轉身離去。

「哪裡走?我的兒媳婦。」婆婆走了上來。萍子看到追上來的老女人兩隻眼睛已經紅腫了,一副僵硬的表情似乎要留到死時。如果殷萌跑開的話,婆婆是追不上的,畢竟她是一個殘疾人,而且老邁體衰。

萍子定了定神,站在那裡,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她好像做好了陪大黃的準備,不能同時生,卻能同時死。這好像就是愛情,她會被流傳百世的,關於她神秘的心理和忠誠的愛意。

「你要陪我兒子。」老女人冷冷地下達著死前最後的命令。

「可我不想死。而且大黃的死與我無關,他是自己害死了自己。」

「你是他妻子,怎麼能說與你無關?」婆婆和自己辯論著。

這個時候,公公和大成同時走了過來。

「兒媳婦,好了。我們本來想讓你陪葬,可青年說,如果你去陪葬了,他要殺光村裡所有的人。」

「青年也在葬禮上。」

「他剛走了。」大成說。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如果念及夫妻情面,就去拜拜大黃,在黃泉路上,他很孤獨。」大成繼續說。

萍子只好點了點頭,移動著小步子,來到大黃的靈柩前。

她突然跪下來,突然哭得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哭得悲慘和稀里嘩啦。

【繁弱作於2013年4月,蘭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繁若 的精彩文章:

TAG:繁若 |

您可能感興趣

R星:《荒野大鏢客:救贖2》將於2018年10月26日發售
盼了你8年!R星宣布《荒野大鏢客:救贖2》2018年10月26日發售
女頻小說:82266
12星座每周提示:2.26-3.4
(星相)蒂姆:2018-2026年天王星金牛座運程
12星座每周提示:3.26-4.1
12星座周末雙日運:5月26-27日
一周食譜:1月22日-1月26日
優秀小說:82630
王室周報:1.20-1.26
2018年2月26日-3月4日星座預警
4/ 26 月空 17:49 - 4/27 09:12
2018年2月26日-3月4日
(星相)妮可-2018-2026天王星金牛座影響
12星座本周愛情吉日吉時(2018.3.26-2018.4.1)
明日最佳/最差星座(2018年02月26日)
天王星金牛:12星座需要注意的10件事(2018.5.15-2026.4.25)
【每日宜忌老黃曆】2018年5月26日
【每日宜忌】2018年5月26日
妮可-2018-2026天王星金牛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