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靜雯：別叫她人生贏家，請喊她勇士

本文首發於24樓影院（movie24luo）。

我們眼前的世界是屬於人生贏家的。幾年前，賣掉上海豪宅，在美國租房打撫養權官司的賈靜雯肯定沒想到，自己還會有一條微博、一個節目被全民關注的時候。

四十三歲的她依舊高居虎撲女神排行榜上，和丈夫參加一個競技遊戲，粉絲們就搖旗吶喊：這就是嫁給了愛情的女人。我們這個表面上鼓吹多重價值觀的世界啊，總是時不時就露出馬腳。

美貌是運氣，愛情是附屬物。討論賈靜雯時，還是將目光投給她，純粹的她吧。撇除這些加成，她還當得起「勇士」這個詞。

在父親去世之前，賈靜雯沒嘗過「苦」字滋味。十六歲被發掘出道拍廣告、當主持人，考華岡藝校，轉學來大陸考北京電影學院，都順風順水。

那年，回鄉尋親的爺爺發現親人還在世，激動地決定舉家遷回大陸生活。她爸爸就在天津開了家知名餐館，經營得極好，成龍、秦漢等明星都是常客。當時港台人來大陸投資，手續繁冗，大多都找本地人做法人。

沒想到，也因此埋下禍根。就在賈靜雯在北影和徐靜蕾做了一年同學時，餐館突然出現財務糾紛，倒閉欠債，賈靜雯的爸爸也被查出淋巴癌，一家人不得不急匆匆搬回台灣，一邊治病一邊打官司。

十幾歲的年紀，遭遇家庭劇變，富家女不得不出門討生活。賈靜雯說：「沒事兒，有我在。」從此離開校園瘋狂拍戲、接工作。父親要治病，媽媽要生活，弟弟要讀書，她曾一連十天工作滿檔，主持也上，龍套也跑，完全沒有時間休息。

她不是個愛賣苦的人，賺錢養家的事甚少提及。人前露面，都一副沒吃過什麼苦的隨和模樣。前兩年上節目，因緣際會才提起當年爸爸病危時，是她做了決定，為免他再受過度醫療的苦，停掉呼吸機。

當時臨終關懷的概念沒有現在普及，許多網友看完節目炮轟她不孝。但親自經歷過親人生死的人都知道，做這個決定有多難。多少見慣大事的成年人面對親人生死都怯懦地往後躲，喏，瓊瑤和繼子女為要不要給平鑫濤插管治療的事兒還在鬧呢，任何時候，提意見總是容易的，擔責任就太難。

所以，雖然她說時語氣似閑談笑語，旁人聽著，都明白她渡過的是難以言說的驚濤駭浪。

有一派研究人格理論，將人格特質細分為五類因素，其中一類是盡責性。賈靜雯的盡責性肯定很強。

但十幾歲就開始當家長，經濟、精神都要做全家的支柱。疲憊感一定免不了。所以後來遇到有人給點可以依靠的假象，就會一頭栽下去，以為從此可以鬆鬆肩頭，也享受無需打拚的生活吧。於是醜聞再多、要求再苛刻，她也委曲求全。

但需要以忍耐換取的，一定不是幸福。

那段婚姻結束時，賈靜雯被拍到的畫面都是憔悴不堪的，過去的英姿颯爽、嫵媚端莊一點也無，髮型凌亂、眼圈紅腫，三不五時就與前夫爆出奇奇怪怪新聞。對著媒體她鞠躬又鞠躬，「對不起」說了有三萬五千遍。

當時大家都以為她要完了，事業也好、私人生活也好。成天「豪門」長「豪門」短的台灣媒體將她描述成可悲棄婦。少有人肯看到她的勇氣，請律師不是為與豪門爭財產，而是堅決要搶奪女兒的撫養權。

當媽媽是一件極需要勇氣的事，懷孕時的晨吐晚失眠已經難受。往後的撫育陪伴，更是一刻輕忽不得。從小小生命在子宮裡開始孕育那刻起，幾乎就宣告瀟洒女性生活的終結。將近中年，再帶女兒在娛樂圈打拚，難度比從前只會有增不減，她肯定清楚。

《我的前半生》原著里，亦舒可沒讓子君帶著孩子走，一雙子女都留在丈夫那，交給幫傭與祖母撫養，不然哪來的時間約會、玩泥巴，好重塑金身？就連亦舒自己，與前夫分手時，也將兒子拋下。被侄子倪震揶揄：「姑姑多年來都有陰影，人怕出名豬怕肥，怕小表弟有天會上門要錢。」當兒子蔡邊村成家立業後因為好奇一路尋親去時，她竟真避而不見，只借短篇小說傾訴：「小寶，相信我，我是愛你的。你父親已經浪費了她的前半生，現在你又要去浪費她的後半生？」

比起亦舒此時的體面，賈靜雯的狼狽還是更動人一些。

為留女兒在身邊，賈靜雯與前夫簽署了嚴苛的協議，比如不可以離開孩子超過五天。在流行來大陸拍戲的時代，這意味著賈靜雯幾乎放棄了事業，哪部戲主角可以不駐組呢？所以，她就只能打打邊鼓，演演配角。留住女兒的心有多堅決，可見一斑。這樣重感情又對自己負責的人，即便沒有遇見完美丈夫，也一定會過得快樂，哪怕不在熒幕上，不在「人生贏家」的標準里。

因為嫁年輕帥哥、生漂亮女兒而羨慕她的人，實在太小看她。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有什麼好佩服的？這輩子能幾次三番把自己拔出泥潭，才是真勇士。

在以樣貌、以婚姻、以事業成功為標準的世界裡，被稱作「人生贏家」是件不必當真的事，畢竟美貌易逝、錢財易散，風光時再被人稱羨也擋不住落魄日的寒雨。胸中有力量，才是穩穩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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