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運會回到了一座城市——EHL談全運會8

「今天我是被撐死的，因為又去吃了『起士林』！」我一見到EHL就說。

他有點兒失望地對我說：「你這樣一死，就看不見天津全運會的開幕式了，而原本我想在開幕式上介紹您認識我哥哥羅伯特（Robert Victor Liddell）的。」

這時我才知道羅伯特的生日是今天，他是1900年8月27日在上海出生的（EHL是1902年1月16日在天津出生的）。我對他的經歷小有研究，考證出一些他給八路軍（冀中軍區呂正操部）指揮員做手術的故事。

然後，EHL就講了他對天津這座城市的感受，讓我覺得每次死了以後的收穫都勝過生時遠甚——死亡不但能讓我離上帝更近，而且能讓我離曲棍球更遠。

很多人在談論這屆全運會的時候，忽視了一個重要的觀察角度：全運會回到了一座城市。

二十一世紀以來的此前四屆全運會，都是由一個省承辦的，即廣東、江蘇、山東、遼寧。如您所知，在一座城市舉辦綜合性運動會，組織難度要比在一個省的很多城市舉辦賽會更難，並且會對城市的運行帶來更大的壓力——這裡需要談到的一個話題是：在體育方面，中國媒體和公眾總是會模糊城市與國家之間的概念，例如奧運會從來都是由一座城市、而不是由一個國家舉辦的。

現代體育的文化首先是一種城市文化，這是毫無疑義的，因此，體察城市的個性、閱讀城市的文化、領略城市的魅力，一向是綜合性運動會的固有價值。從這個角度看，天津全運會競賽改革中的一個亮點是「足球城市組」賽事的創立，因為讓足球運動屬於一座城市、具有和讓全運會回歸城市一樣的意義。

何況天津是一座很特殊的城市，對此可以有這樣幾個閱讀角度：

首先，天津是一座「被迫變成」的超大城市。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把天津形容為「十九世紀的深圳」，因為從「天津衛」到天津的故事裡，同時記錄著鴉片戰爭之後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和半殖民地化進程，就像在深圳崛起的故事裡，同時記錄著改革開放的進程和「世風日下」的進程那樣。

其次，天津的多元文化。

從英法聯軍佔領天津的那一天開始，天津就變成了多元文化的聚集地：它是一座國際化的城市，多個國家的租借地帶來了多元的國家文化；它又有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多元性，清朝的遺老遺少、民初的敗戰軍閥，都喜歡選擇在天津當寓公，以便隨時在退隱江湖和東山再起之間變換角色；和廈門的休閑型租界、上海的金融型租界不同，天津租界既是金融的經濟的租界，還是外交的政治的租界。

再次，頑強地保留著市民傳統。

在中國當代的超大型城市裡，您很難分清面對的是不是這座城市的原住民，但在天津則不同，您可以通過幽默淳樸的語言，發現您面對的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天津人——語言是一座城市的底線，天津的這種堅守令人崇敬。而在北京那樣的城市裡，您早就找不到它原來的模樣了、更早就找不到「北京人」了。

也正是因為您所面對的天津人是真正的天津人，所以他們對這屆全運會的態度是和別的地方有區別的：在廣東全運會上，您會發現人們為全運會工作時帶著隔膜的「打工」心態；在江蘇全運會上，您會發現東道主的熱情背後帶著富裕人家的優越感；在山東全運會上，您會發現他們豪邁的粗疏；在遼寧全運會上，您會分不清他們到底是想把事情辦成還是不想辦事情……而這一次在天津，您會覺得自己確實是生活在天津而不是「生活在別處」。

又次，天津是一座體育的城市。

簡單梳理一下中國體育的歷史就可以知道：中國人最早看到的現代體育運動，是在廣州沙面珠江段上外國人玩兒的賽艇；中國人最早體會到的現代體育運動，是在「外灘源」。相比之下，天津不是現代體育登陸中國的地方，卻是現代體育和中國文化相融合的地方——「善撲營」的跤手們在津門謀生的同時，籃球運動從天津進入中國，並且和其他體育形式一起進入了市民生活。

還有一點不容忽視：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競技體育運動，其源頭也在天津，馬場道的體育設施，培育了新中國最早的幾支競技體育隊伍，直到中央體育學院（北京體育大學前身）和北京體育館先後建成。

而天津競技體育的發展，則具有典型的天津特色——

由於行政區劃的變遷，天津在終於完全成為直轄市之後，相當長時間裡競技體育水平很落後，隨著天津幾代領導人的高度重視，天津才有了例如女排這種標誌性強項，而且，天津還從未享受過例如重慶和四川「兩次計分」那樣的優待。

而且在中國體育過去的那種體制下，天津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擠兌」甚至可說是「剝奪」，例如女子水球——

女子水球是在2000年成為奧運會正式比賽項目的，但當時的國家體育主管部門卻並沒有提早進行戰略布局，很輕視這個項目。後來，天津勇敢地承擔起了女子水球的國家隊責任，以天津球員為主體組成的中國隊、最好成績是獲得2011年世錦賽的銀牌。再後來，游泳運動管理中心將國家隊從「共建模式」改製為「國有模式」，這不但是對天津積極性的傷害、而且顯示出「截胡」心態——其結果，是中國隊的水平不如與天津共建時期的水平。

看來在中國體育改革的過程中，怎樣像女子水球那樣充分發揮地方的積極性，可能是具有戰略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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