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於說鬼話、胡話的那幫人

不說人話說鬼話，不說心話說胡話。有些人就敢那樣。

人們也是奇怪。有人正經地說話，反而不被注意與信任。若是胡說八道，瞎七搞八，卻認為理所當然。

有人眼睛一眨，雞蛋變鴨。那種淡定，令老航十萬分羨慕。這又可能與我小的時候經歷有關。說起來，那是1970年代的某一天，我在小學讀五年級，每天的夢想就是能夠成為紅小兵。可不知為什麼，我怎麼積極表現，就是沒有用處。我後來才明白，這與家庭成份有關。我家是「中農」，還不屬於「貧下中農」。啥是「貧下中農」呢？必須是「貧農」、「下中農」。「貧下中農」我以為包含「中農」，其實不在裡面。過去分階級時，將農村家庭分為地主、富農、富裕中農、中農、下中農、貧農、僱農七個等級，我當時一個屁大的孩子，知道個啥？

話說我又進課堂，正做著紅小兵的千秋大夢時，老師向我們十幾個欠交學費的學生催交、逼交，要我們每個站出來表態，什麼時候才可以將學費交上去。老師在黑板上寫上每個欠交生的名字，誰說了時間，就寫上去。你交了學費，名字才可以從黑板上擦掉。我們一個班，有31個同學。

那時，一學期的學費就五六元錢。但是，我們這些窮孩子家裡，楞是很難弄到這點錢。每年，我的學費主要靠雞蛋。家裡就一隻母雞，多也不準養，多養了就是資本主義了。雞蛋只能賣幾分錢一隻，積攢需要時間，並且還得偷偷地拿到十幾里外的鎮上去賣。母親算下來，我的學費還得等一個月的雞蛋，那還得求那隻母雞不偷懶，天天生。

在老師點名問我的時候，我正在算我的學費究竟還差多少只雞蛋，就沒有迅速給老師一個答案。這時，一同學說，「他說要等梨子長了梗，公雞生了蛋！」這下子，課堂上轟堂大笑，老師鼻子也氣歪了。「梨子長了梗」，是我們老家的一個土話，說梨子裡面長了硬硬的樹枝一樣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與「公雞生了蛋」一起，可以起到強化效果。而我經同學這一攪和，木訥起來，竟不知替自己申辯。放學後，我被老師帶進辦公室，狠狠訓斥一頓。

後來十多年後，別人告訴我，為此事，校長甚至開了一次專門會議，研究我這個「公雞生蛋」的問題。有老師認為這是嚴重的「政治事件」，但如何上升到「反革命」的高度，又很難聯繫。那年頭，誰都在抓「現行反革命」。「現行反革命」包括各種幹壞事的人，也包括各種發牢騷，對「社會主義表示不滿」的人。另有老師說，「算了吧，我看這孩子老實，可能不知道公雞不能生蛋。」校長想了想，說那就算了。

如果那一年，我為此成為小小的「現行反革命」，是要被拉出去遊街示眾的。

等老航後來大學畢業，走進社會的時候，文革已經結束數年了。但我發現，鬼話、胡話，有人卻越說越起勁了。尤其到了1990年代，有人竟然說文革是我國經濟發展最快的時代，也是工人階級、貧下中農最幸福的時代。我家雖然是「中農」，不屬於「貧下中農」，但那年頭，那些「貧下中農」還不是與我家一樣，一個個窮得丁當響？而且經常性鬧饑荒。我從記事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每年都與小夥伴要有兩輪特別飢餓的日子。一是春夏之交，一是秋收之前。農村裡除了那些村官、有城鎮戶口的家庭，家家戶戶都在那個時候斷糧。我們老家叫做「斷頓」。「斷頓」後，得申請「救濟糧」，一般很難，多是東借西借來湊合那艱難的幾天到十幾天。要特別說明的是，我老家，也是漁米之鄉。

另一種鬼話，也讓我受不了。說那時候我們國家已經十分強大，誰也不敢招惹我們。但事實是我們的釣魚島、南沙諸島、藏南等，就是那個時代被諸鄰侵佔的。還有我們的華僑在東南亞的印尼、柬埔寨等國受到迫害與大屠殺，也是招惹我們的一種方式。我們的「社會主義兄弟國」古巴等，公然跟在前蘇聯後面辱罵我們，又是另一種招惹我們的方式。

如今，一些人的鬼話、胡話也照樣很多。明明江河被嚴重污染了，但有人說不要那麼誇張，盡說不好的事，為祖國抹黑。高房價已經弄得天怒人怨，並且直接影響到企業成本和我們國家的核心競爭力，有人卻聲稱那是「剛需」，總是還有上漲的空間，而且房子是最好的「保值」、「增值」工具。腐敗問題必須在制度上解決問題，但是，有人卻說，那是道德問題，只有狠抓思想教育，狠抓「德治」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向。有些政府機關、國企發生了嚴重的社會事件，比如打人了、亂收費之類，社會一追問，那就是「臨時工」乾的。

鬼話、胡話也就是瞎擺乎。有人說，發行千元面額鈔票，可以拉動內需。又有人說，春運火車票提前半年，可緩解目前集中售票的巨大壓力。再有說，買不起房埋怨政府和開發商是不對的，因為本身沒有買房能力,就不要來埋怨政府、社會和開發商。還有說，「我們也不要鼓勵我們農村的孩子去上大學，因為一旦農村孩子讀了大學，就回不到自己的家鄉，回不去自己的家鄉就是一個悲劇。」

那些敢於說鬼話、胡話的那幫人，我不知道他們屬於哪一種人類，也不敢肯定他們是不是我們這個星球上的物種。

航億葦文選

（運營：馨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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