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布魯克草原（四）

清晨的陽光的光線慢慢移到河谷的對面，兩三頂氈房，正裊裊浮出白色的煙——說好的風呢，竟然像風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氂牛已經趕了出來，有的無所事事的徜徉，有的在尋草，有的在岸邊飲水，在陽光的明暗裡，是一幅寧靜而祥和的油畫。

從河邊溜達回來的大姐邊走邊說：河邊的冰結了這麼厚。

她用手做了個誇張的尺寸，大概四、五厘米。我才不相信，有那麼厚，整條河都差不多該凍住了。

再跟上來一個老大哥：哎喲，洗了把臉，太凍，感覺水把皮膚撕掉了……

我聽後默默地拿出濕紙巾擦了擦眼和臉，出門在外，就這樣地吧。

他們踩著霜凍的草地，嚓嚓嚓地一串脆響聲。

早飯時開始準備中午上山吃的，因為我是臨時起意跟團戶外，所以啥都沒有，站在鍋邊思考人生——到底怎麼帶饢餅和水呢？

我只想綁個腰包，帶一瓶水，兩片囊，因為目測前面的山距離不遠，不高，也不陡，難度指數估計兩星半，是一項老少皆宜修身養性齊家治國的徒步活動。

正在猶疑時，看到同行的丫頭（大家都這麼叫她）也有點沒頭緒，估計沒怎麼戶外活動過，於是就用她的背包。

九點開始向石林出發，太陽已經完全的升起，褪去了草地上的霜凍，恢復了起伏連綿莽莽的綠色，因為昨天下過雨，好些人邊走邊采蘑菇，後來我也發現一個規律，每一大坨牛羊糞里差不多都有一朵嬌嫩的蘑菇，牛肝菌就是這麼得來的么？

有一老大哥采了一朵特大的蘑菇，比我臉都還大……

我尋思，這得需要多大一坨糞……

途徑河谷，有很多好看的石頭，我也撿了一塊，像梵高的星空，得意的收藏起來，準備帶回去賣個十萬八萬的，不枉此行。

出了河谷開始爬坡，沒爬幾步就感覺不對勁啊，心跳像打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地要衝出胸腔，連鼻子帶嘴呼吸都不夠用。這才開始啊，看看旁邊的大姐大哥什麼的都談笑風生，我只好堅定意志，牛喘著向前。直到有大姐提醒：你趕緊休息下，臉色都不對了，這裡海拔高。

作為常年生活在低海拔的我來說，突然在這個環境徒步爬山，顯然不適應，豆瓣指數直接飆升到五星半。

但是沒法放棄，不甘心折回頭回氈房睡覺，也不好意思被人笑話，六七十歲的人都走在前面。

我開始調整呼吸，意守丹田，運行真氣，手執打狗棒……步子放慢，勻速行走，每爬坡十米就站立休息兩三分鐘，不休息也受不了——堅決不坐不躺，這樣邊走邊歇，也成為了第二梯隊，不是落後分子。

一路上都有人問：你的包呢，水呢，吃的呢，怎麼啥都沒帶？

我指著前面的丫頭：她在背……

然後得到一致的指責：你一個男人家的打空手，怎麼樣讓丫頭背那麼大個包。

我：…….

其實我再三詢問是否換背的，貌似她也有點犟，問多了怕她煩，所以就以前面不遠的一個坡作為交換地點。

當然，新疆的不遠，看起來都不遠，看啥都不遠。

包到自己肩上時，剛開始，嗯，有點沉……

然後，確實有點重……

接著，我曹，怎麼這麼重……

暈了，好重……

額滴神…….

每到休息時都亟不可待的把包放地上，真想把那塊石頭扔了，但想到能賣個十萬八萬什麼的，只好忍了又忍。

差不多一點到第一座頂峰，山腳下來了三輛越野車，看起來是來戶外的，估計也要上山，我們這邊有人大呼小叫炫耀。結果人家根本不上，直接派了架無人機進行拍攝——

......嗡…….嗡……操作非常熟練。

飛到我這裡時，我正癱坐在坡上累的氣都喘不過來，只好舉起手臂，擺了剪刀手，本想喊一句祖國萬歲，但胸口如同壓著塊巨石，迸發不出來。

這表情估計很古怪又傻逼，無人機好奇的在我面前盯了盯，走了。

放下手，突然想到，為什麼擺剪刀手，為什麼不擺三根指頭？初心呢，勇敢呢？

我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人，又想到微信里一位女子，不認識，說話不超過十句。

有天她發朋友圈說是要去看海，幾天後看到她被拘禁的消息，在這期間，我常對著她的號想要詢問情況或者表達關心，但是沒有，也不敢。

一是她肯定上不了網，二是估計手機會被監控，這時候自己去說話顯然不合適，在糾結中，才知道自己的猥瑣與怯懦，竟然不如一女子。

我也只能坦然承認並繼續懦弱，那能怎樣，向死而生是一種很便宜廉價賣乖的事情。

真正有勇氣的是活下去。

有的花，只在夜間盛開，無論是怎樣的黑暗。

在山上午飯後，大家商議是否繼續向其它山峰攀爬，去過的人說山背後是懸崖，望去更加的廣闊、遼闊、壯麗、震撼……

這個，我肯定相信。

在仔細衡量了體能之後，我決定跟隨一部分人——下山，留點遺憾不好么，下次再來。

下山換了一條緩坡，花草盛密，丫頭問：你要不要像剛才那人坐著滑下去，把包給我。

我說其實我想滾下去，這麼厚實的草，滾下去才利落，可惜沒頭盔。

又返回到河谷，我們幾個人又開始撿石頭，撿的不多，但重量夠，後來不得不跟丫頭一人提著袋子的一邊抬著走，並相互告誡不好看的堅決不再撿了。

正值下午三點，光禿禿的河谷，太陽正是最猛烈之時，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裸露的手背被太陽的光線灼傷，沒遮擋的脖子，臉，無一倖免，像抹了一層辣椒水。

其實上山的路上丫頭都問過：要不要口罩，包里有。

我說不用。

後來又問：要不要絲巾（圍脖子），有多的。

我說不用。

心裡想的是，一個男的脖子上圍著絲巾爬山，成何體統。

事實上，在這裡要忠告所有人：在新疆旅遊，最好的防護選擇就是把自己包裹成粽子，沒有之一。

下山之路沒什麼難度，只是人很累，感覺非常非常的漫長，回到氈房狂喝兩大盆水，躺著就不想再動彈，慶幸自己選擇了提前下山，也慶幸自己腿腳尚在存。

還活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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