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快要忘記你，七夕就來了

陳芸說，她和沈復的愛情故事是因為一碗粥開始的。

說起來其實是一樁糗事，陳芸在自己的閨房裡私藏了小粥和小菜給沈復吃，被突然而來的堂哥撞見了，笑她：「我向你討粥喝的時候，你說喝完了，沒想到哇，是偷偷藏著招待沈復！」

這個故事來自沈復的自傳《浮生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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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復說，她很好，好到我第一次見她，就想和她綁定一輩子。

「我記得她站在廳堂中的樣子，屋裡的人都穿著鮮艷的衣服，唯獨她淡淡雅雅，只是換了一雙新鞋而已。誇她的鞋子精巧好看，她說是她自己繡的。

刺繡的閑暇，又學著寫寫詩。我喜歡她寫的「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

她說她想求一個知己一起寫寫畫畫。」

「記住那次心跳」

《浮生六記·芸娘等夫至凌晨》

晚上去參加婚宴了，回到家已經凌晨三點多。芸娘還沒睡，「高燒銀燭，低垂粉頸」，她看書來消磨等我的時間。

我摟著她逗她笑，像是分離了很久的密友重逢。玩著玩著，我鑽進她的懷裡，聽見芸娘的心跳聲怦怦作響，於是湊近她的耳朵問她，姐姐怎麼心跳得這麼厲害？

芸娘什麼也沒說，回眸微微一笑，頓時換我心跳不已。

「她的口頭禪也變成我的」

《浮生六記·相敬如賓》

芸娘很好，但有一點我不是很喜歡。她太多禮節了，像那些慢吞吞的儒生一樣！

我為她披上衣服，她一定會說「得罪，得罪」，我給她遞什麼東西，她一定會起身來接。

然而到了後來，「得罪」和「豈敢」竟然也變成我經常掛在嘴邊的詞語了。

「最心疼的是她的強顏歡笑」

《浮生六記·異地求學》

我要到外地去求學，心裡有點擔憂，害怕芸娘會難過。然而到了離別之時，芸娘反倒笑著安慰我，還為我把行裝都收拾整齊。只有到了晚上睡覺時，才覺得她的神情稍微與往日不同。

隔日登上船，解開纜繩，明明是明媚的陽春三月，我卻神色恍惚如同失群之鳥，感覺天地的顏色都不一樣了。

在學館待了三個月，卻好像離開了芸娘十年。每當晚風吹過竹林，月光染上了種了芭蕉葉的窗檯，都會想起她，這個讓我夢魂顛倒的女人。

得以回家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服完兵役的軍人，在船上的日子也是一刻如年。

見到芸娘的時候，她握住我的手，我們倆頓時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兩人的魂魄好像「轟」的一聲化成了煙霧，耳朵里悶聲一響，飄飄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避暑飲酒」

《浮生六記·「我取軒」避暑》

六月的天很熱，幸好我們當時居住在滄浪亭愛蓮居的西屋隔壁。

那裡有一條小溪流，名字是「我取」，是自得其樂的意思。滄浪亭也是芸娘的心頭摯愛。

「繞屋皆菜圃，編籬為門，門外有池，約畝許，花光樹影，錯雜籬邊……地曠人稀，頗饒野趣。」

滄浪亭，位於蘇州

我和芸娘在這裡度過了炎熱的夏天，她不在夏天繡衣了，陪我讀書談詩，品月品花。她不太會喝酒，勉勉強強可以喝下三杯。我教她古人玩的射覆酒令來助興……

我想，人間的種種歡樂，也不會超過如此情景吧。

「今世不能，還有來世」

《浮生六記·情投意合，祈來世姻緣》

芸娘的喜好和我的很像，而且她很了解我，眼意、眉語，我的一舉一動，她都能「翻譯」出來。

我曾經說過，如果芸娘是男子就好了，我們一起遨遊天下，痛痛快快。芸娘說，這有什麼難的？等我們過上了養老生活，不說遠處的山水，近處的西湖、揚州我們都可以去呀。

我說，恐怕等到那時候，我們的腿腳都不靈便嘍。芸娘回，如果今世不能，那就許願來世吧。

「嘗試她愛吃的黑暗料理」

《浮生六記·臭腐乳與鹵瓜之味》

芸娘很喜歡吃的兩種食物，正是我最最厭惡的——茶泡臭豆腐，和魚醬鹵冬瓜拌蝦皮。

說實話，我覺得這是狗類和蟲子才吃的食物。

芸娘說，臭豆腐價格便宜，粥和飯都可以就著吃，我從小吃到大，已經離不開了。鹵瓜可是我嫁到你這來才喜歡上的美食呢。

我依然不敢吃，還用「狗族吃的食物」來抵抗它。芸娘有點困窘，但還是慢慢跟我說，難吃的東西，因人而異。夫君喜歡吃蒜頭，我也試著吃了幾口。臭豆腐可能會比較重口味，鹵瓜倒可以捏住鼻子嘗試幾口，它的美味就像那些面貌不佳而德行完善的女子一樣。

我真是固執啊，說，我不吃狗吃的東西。芸娘說，我已經做狗很久了，再怎麼樣也有我陪著你，快快嘗嘗吧。

我嘗了一口，自此喜歡上了鹵瓜的味道。

「憶七夕」

《浮生六記·七夕乞巧》

我拿著兩枚印章，都刻著「願生生世世為夫婦」，一枚紅字，一枚白字，給我和芸娘作書信之用。

芸娘擺好香燭和瓜果，我們坐在「我取」溪旁，看月光灑在水面上，像輕盈的綢緞。天上的雲急急地行走，拼成很多種形狀。

芸娘說，宇宙這麼大，卻只有一個月亮。不曉得今日世間，還有沒有如我們倆一般盡情盡興的夫妻。

我回，乘涼賞月的，到處都有。那些品論雲霞，找到知己的，也有不少。但是像我們一樣坐在一起慢慢嘮嗑的夫妻，也許他們談論的就不是雲霞了。

「相愛之人，不必遠遊」

《浮生六記·愜意的田園生活》

我想起芸娘曾歡喜地說，以後應當和你居住於此（滄浪），自己把房屋建起來，繞著屋子種十畝菜地，找菜農來種一些瓜果和蔬菜。你畫畫我刺繡，賣掉的閑錢就拿來買酒。布衣菜飯，一生喜樂，不必再做那些遠遊的計划了啊。

我也深感應該如此。而當今日，我有幸過上這樣的生活，芸娘早已離我遠去了。

……

愛情像一碗粥

沈復和芸娘在暢想來世光景的時候，芸娘說，期許我們來世還能記得這輩子發生過的事，那樣會更有情趣吧。

沈復笑了笑，說，幼時的一碗粥，我們到現在都沒有談完，如果來時不忘今生，那當我們的新婚之夜，還得細細談論一下往事，豈不是不用合眼了？

粥，果腹，溫存，尋常，木心的《少年朝食》也對粥戀戀不忘：

瑩白的暖暖香梗米粥

沒有比粥更溫柔的了

東坡、劍南皆嗜粥

念予畢生流離紅塵

就找不到一個似粥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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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樂，藥片在這裡陪你度過

圖片均來自《浮生六記》｜張朝暉 堯立 陸偉黎繪

頭圖來自攝影師 Anna Nycz｜文中滄浪亭圖片來自網路

版權歸原創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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