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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成 兒子去打工

總067期

我還有一篇以兒子為主人公的紀實散文,平實地記錄了徐傑初中畢業後的一段重要的社會實踐,且自認為這是兒子成長過程中的經典章節。文章約五千字,由《成都晚報》副刊分為五天連載於《燈下聊天》專欄,見報標題為《孩子去打工》。我的原標題為《兒子去打工》——

一、打工第一天

兒子利用假期,到一家餐廳去打工——進行社會實踐,幹了一段時間,很有收穫。我叫他每天記一篇日記,他記了,但記得很簡短;大約是因為最後幾天太累了,竟然沒有再記下去。現在已經開學了,他剛入高中,功課比較緊,不能叫他補記了。

兒子不願把打工的心得寫成文章投寄報刊發表,我也不想勉強他。但他到餐廳進行社會實踐的素材的確值得一寫,頗有一些生活氣息,不寫,的確有些可惜了。

現在由我這個做父親的以第三人稱來寫兒子的打工紀實,凡獨立自然段的括弧內文字都是從兒子的日記中摘抄的。

(今天,爸爸說給我聯繫了打工的地方,是一家餐館,我很高興。爸爸媽媽說,不要向經理提出工資待遇,家裡會給我獎金的,由我做主買衣服和學慣用品。)

這個假期,是兒子最輕鬆的一個暑假。時間長達兩個月,又完全沒有家庭作業。為了不使他虛度了這段時光,我和他媽媽商量,正想動員他到哪裡去實習打工,感受一下,體會一下,鍛煉一下。不料他竟主動提出了要去打工,我們自然很高興,到處為他尋找打工的地方。

我的一位知青朋友,是一位有影響的女企業家,由於我們都在農村磨鍊過,所以對子女的教育培養有不少共識,經她幫助,一家餐廳的經理同意接受兒子假期去進行社會實踐。

(今天是第一天,十分新奇,我工作十分認真,沒有犯什麼錯誤。覺得飲食還不錯。就是吃飯太晚,餓得慌了,還得看著顧客吃,自己不能吃。)

兒子是星期一上的班。早晨,我就對他說,餐飲行業一般都要等顧客吃過午飯後工作人員才能用餐,叫他早晨吃飽一點。他並不在意地說 :「我曉得。」兒子這種年紀,總是自以為是,總嫌父母啰嗦,你越多說兩句,他心裡越煩,認為你還把他當「小娃娃」。還記得他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次問道:「爸爸,啥子叫餓喃?」我當時笑著給他講了「古時候有個皇帝聽說老百姓餓死很不理解,對大臣說,他們咋個那麼瓜不曉得吃肉稀飯呢」的故事。故事他可能已經記不得了,但今天他不但體會到餓,而且還懂得了啥子叫「餓得慌」,實在太好了!不知他是否因此體會到「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古訓,感受到一點「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意?

如果他不是偏於理科而是偏於文科的學生,說不定還會在日記中寫上:看著顧客吃.自己卻不能吃,清口水都流了,但又不敢流出來,只得內部處理,不聲不響地把它吞了下去....

二、餐廳小招待

兒子每天早晨八點半左右離開家,九點鐘到餐廳上班;大約下午三點以前午飯;晚上要十點半左右才離開店堂,十一點左右才能回家。餐廳的經理很是關照他,叫他早一點走,早點回家。但兒子說他要與大家一道下班,經理也就只得由他了,這也是我們對他「打工」的要求之一:要和別人一樣,不能搞起耍,更不能搞「特殊化」。

他在餐廳的工作是當招待,也就是端盤子,為客人上菜、盛飯。

(因為怕餓,所以吃得太多,脹得有些難受。對素食開始有些厭,唯獨愛吃素菜湯泡飯。)

兒子的日記太簡單,且語焉不詳,不知他是早餐在家裡吃得太多,還是午餐在餐廳吃得太多?總之,他是因為第一天打工午飯吃得比平時晚了點,感受到了「餓得慌」的滋味,怕餓,所以吃得脹了,脹得難受了。

記得他剛進中學時住了一周的校,吃了一個星期的伙食團,星期六回家吃飯時,多舀了一碗放在桌上,我問他何故,他才恍然大悟地說「我還以為是學校,怕飯賣完了....」

人,不論大人、小孩、偉人、凡人,可能都是這樣總結經驗,接受教訓的,往往左一下、右一下,最後才能尋找到不左不右的較為正確的方向。

他在家裡吃飯,我們總要叫他多吃些肉——自然不是肥肉。他總說他不喜歡吃肉,這才吃了兩天素(還有他不吃的肥肉),他就已經不習慣了。素菜湯泡飯也很不錯,不要說跟當年紅軍比,就跟他的父親我當年如他一樣大的時候比,他已經很幸福了。白米飯隨便舀,儘管吃飽,還有素菜湯不限量。我讀中學那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天災人禍,硬不曉得啥子叫飽,從來就沒有吃飽過……

(遇到鄒曉,開始覺得打工有點辛苦,不再有剛開始的激情,工作有些鬆散,上班時站得也不太端正。)

兒子遇到的鄒曉是他小學時的同學。那天很熱,飯後照例沒有生意,他正敞開衣襟站在餐廳門口納涼,突然看到久違的同學。他覺得衣冠不整,有些不好意思招呼這位女同學,但他終於還是招呼了。同學見他在此上班有些驚訝,得知他已考上了重點中學的高中,也就釋然了。這事,也並未在他心裡掀起什麼波瀾。

打工不過才幾天,他就已經開始覺得打工辛苦了,就已經開始冷卻激情了。說的是大實話,畢竟才十五歲,比我當年下鄉插隊還要小一歲。天未必會降大任於斯人,但能主動來接受生活的「再教育」,模擬性地「勞其筋骨,餓其肌膚」,總是有利無弊的大好事。

那天晚上,兒子回家來是十一點過幾分了。我們曾徵求過他的意見,問他需不需要我或者他媽媽去接他,他搖搖頭拒絕了。他回家來情緒很好,說是跟一位打工的哥哥一路,那位哥哥在萬年場租的房子住,與他回家同一方向,所以路上很安全。

三、上菜與燒湯

俗話說「戲上有,世上有」,生活中充滿了戲劇性,兒子打工第四天,就遇見了這樣的戲劇性場面。

(遇見了小學同學高鵬,他到館子里吃飯,我感到有點尷尬。)

兒子的這位小學同學是跟其父母來吃飯的,大約是招待親朋好友.坐了大半桌。同學的母親首先認出了這位小招待是她兒子的小學同學,有些吃驚,兩位舊日同窗也彼此相認了。淡淡的,不怎麼熱情,問答了幾句,就各就各位了。該入座的入座,該上菜的上菜。

兒子的尷尬是有道理的。雖然學校里、書本上幾十年來都是這樣教育我們的——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當領導的和當被領導的,當服務員的和當被服務員的都是為人民服務,而在實際生活中「蒸籠要分上下格」,人是被劃分為若干階層的。兒子很可能有些怕這位進餐的同學誤認為他沒有考上高中,父母又沒有本事出幾萬塊錢讓他當「錢學生」,因而過早地「下海」打工了。我想,他當時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上菜、上飯,是因為他已經以較高的分數考入了本校的高中部,而不是真正的在餐廳打工。其實真正的打工也未必就不好,當老闆的有幾個不是從打工開始打出來的天下呢?

(開始學炒菜、燒湯。)

他曾多次對我和她媽媽發過牢騷,說我們不讓他自己做飯.總怕他一人在家做飯不安全。有一次他在同學家裡吃了飯,回家來神采飛揚地說,他跟著同學學會了炒洋芋絲,「炒洋芋絲其實好簡單呵」。他說,現在,他在正規的餐廳里學炒菜,學燒湯了,肯定是心花怒放,高興得想唱歌。

或許是因為兒子做事不那麼細緻,我們向來只讓他洗碗、拖地,最多叫他幫摘摘菜,還有就是他的衣服由他自己洗。他做的事,實在是很不到位,洗的碗時常是油膩膩的,洗衣服不時會洗出幾角幣來。所以,即使我們偶爾午餐時在外趕不回家,也一絲不苟要預先安排他的午餐,交代他千萬不要去點燃煤氣爐子,生怕引起了火災,或造成了煤氣泄漏。我們的小心不是沒有理由的,而兒子想學會做飯、炒菜更是有道理的。或許,我們的過度謹慎,壓抑了他求知的積極性。好在這次打工給他補上了這一課。據兒子說,他還算是他們班(初中)會做事的同學之一,有位女生聽說他自己洗衣服,曾驚嘆道:「好笑人呵,還要自己洗襪子!」

(不小心把菜湯撒到客人手上,慶幸客人有修養,沒有發作。)

他自己燒好了湯,是他第一次燒的湯,心情一定很激動,激動得產生了文學的「通感」,變成了激動的菜湯與親愛的顧客熱情握手。謝謝這位有涵養的客人!

四、挨罵又受傷

兒子天天回家後,都要給我們講講當天打工的一些感受,吃水果,洗澡,乘衣服還在洗衣機里攪的時候,抓緊時間看二三十分鐘電視,專看體育頻道,日子過得很充實。到了十二點左右,在我們的強制下,他才依依不捨地關了電視,到他的卧室兼我的書房入睡了。

早上八點半,他又上班去了,到餐廳去用早餐。

(舀飯動作太慢,換了幾次碗,於是平生第一次被人罵「笨」,我猶如受到奇恥大辱,十分難受。)

餐廳里的飯有兩種,普通米飯和香米飯。普通米飯一元一客,香米飯一元一碗;普通米飯用普通的飯碗,香米飯用的精緻一些的飯碗,為的是結賬是一目了然,便於計價。有客人叫上飯,要的是香米飯,兒子注意力不集中,用香米飯的碗舀成了普通米飯,管理人員看見了.要他另舀香米飯,他慌慌忙忙把碗里的飯倒進鍋里,又心不在焉地換成了普通的碗去舀香米飯,總之,使終不在正確的路線上(相似於趙麗蓉在小品中不是「司馬光砸光」就是「司馬缸砸缸」的搞笑台詞),於是管理人員習慣性地斥責道「太笨了」,於是兒子平生第一次被人罵「笨」,感到很難受。

從讀幼兒園起,兒子便時常被老師和長輩們誇獎,說他反應快,很聰明。讀小學和中學後,他雖然沒有少被批評,但大多是批評他「懶」,的確還沒有被誰批評過「笨」。按我的分析推理,他表面上的笨手笨腳,是在打了幾天工之後,新鮮感消失了,認真程度減弱了所造成的。如果說他上班時如同在足球場上一樣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如此簡單的普通碗舀普通米飯,精緻碗舀香米飯這類的工作他是絕不會弄錯的。管理人員對他的責備,是很正常很普通的管理,對他也並非恥辱,是他年紀太小,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太在意別人對他的批評方式了。

(中午切菜,先把手切傷,後來燒湯,又把手燙傷,燙了個大泡。)

兒子對當招待已經有些倦怠了,但對於學做菜還有很濃的興趣。他主動向廚師請教,要求學做菜,廚師便叫他學切菜,學燒湯,做大家的工作午餐。

因為他平時做事毛手毛腳的,我們還不曾教他切菜、做菜。他在同學家裡看到同學炒洋芋絲覺得很簡單,就已經萌生了要自己做菜的念頭。如今身在餐廳,有師傅指導,他自然要抓緊這寶貴的「打工」機會,學會幾招手藝了。精神固然可嘉,只是初次操刀,僵手僵腳,把手切傷了,付出了血的代價,好在傷得不算嚴重。至於燒湯又把手燙起泡,則應歸「功」於他向來做事不細緻,不小心,好在也不算太嚴重,還不需要到醫院去治,也基本上不影響他照常做招待工作。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看山不遠走山遠,看花容易繡花難」——

—這些前人總結的經驗對所有人而言,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五、經理誇獎他

(師傅教做炒牛肉芹菜。)

兒子這幾天回家來都顯得很高興,一進門就給我們講又學了什麼菜。他總結性、歸納性地說,其實做菜並不複雜,很多菜都是大同小異,還很有「理想」地說,等高中畢業考大學那一年,假期沒有作業,他要到廚師培訓班去正式學一兩個月。我和他媽媽半開玩笑地說,去拿一個蓋有鋼印的廚師等級證書,大學畢業後考出國去勤工儉學,拿海椒去「辣」外國人,拿花椒去「麻」高鼻子,說我是譽滿全球的中國正宗川菜的資格廚師……

(學會了蘸水魚。)

蘸水魚是兒子打工學會的一道他最拿手的菜(另一道他拿手的菜是「鍋蒸」,是他媽媽也不會做的一道甜食,不是成都傳統小吃「三合泥」,但檔次和口感均勝於「三合泥」,只需做時再加點輔料,即可堂而皇之稱其為「八寶鍋蒸」)。師傅幫他把魚殺了,剩下的工序都由他自己獨立完成,從片魚、碼魚、一直到燒湯、下料,他能片得出魚片,並且又沒有切傷手,也算是難能可貴了。晚上回家,他說,以後到同學家弄菜時,他就可以做蘸水魚,在同學面前露一手了。我和他媽媽對他說,你打完工的星期天,自己把爺爺、婆婆(外公、外婆)請過來,做蘸水魚和鍋蒸來孝敬婆婆爺爺,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兒子很樂意地答應了。

兒子「打工」期間,與在餐廳正式打工的哥哥、姐姐們相處得還不錯,了解到了他們的一些事。比如有位「哥哥」把打工的錢都存著,捨不得用,說他把錢存夠了,要自己開餐館,當老闆。又比如有位「姐姐」把掙的錢都用來買成了衣服——我們問,她什麼時候穿呢(上班都穿工作服,節假日大多要加班,下班都是晚上十點以後)?兒子回答說:「她下了班穿,穿一會兒……」我對兒子講的這些人和事很感興趣,覺得它們是寫紀實文學的生動素材,如果兒子如我讀中學時一樣在做文學夢,我肯定會鼓勵他,乃至輔導他比如說寫成《一個中學生的「打工」紀實》,短則中篇,長則可能寫成長篇,焉知不會成為又一本《花季·雨季》呢?然而兒子從來沒有做過文學夢,他做的是別的夢——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去設計吧,當父母的又何必把自己的夢一定要「遺傳」給他呢?

星期六,是兒子打工的最後一天,我特意到餐廳去拜望經理,向她致謝,並了解兒子的「打工」表現。兒子在家裡的表現其實是有好些不足之處的,時常要惹得我和他媽媽生氣,不知他是不是給經理添了麻煩。說實話,如果我當經理,可能是不願意接受中學生來實習打工的,都是獨生子女,父母的心肝寶貝,弄不好,不是他來「打工」,而是你在給他當保姆。看來兒子在外面還比較注意自己的「社會形象」,比在家裡的表現要好一些,經理對他頗多誇獎。經理說:「我喜歡這個娃娃,我給他說了,下學期,他願意來,我還歡迎他來『打工』。」

(下學期,我們全家飛到了雲南旅遊過年,徐傑之後學習緊張也就沒有時間再來實習「打工」了。徐傑和他的父親母親此時都不知道,他下一個實習的階段是從大學三年級起直到研究生畢業,他下一個和再下一個實習的地方是四川電視台、成都電視台和《天府早報》社——本書作者注。)

兒子暑期的社會實踐,使他長了不少見識。也許他現在並不能意識到,中學時的這一段「打工」經歷是對學校和家庭教育的重要補充,並將使他終身受益。

本輯後記之五《三生萬物——主持人徐傑和他的父親母親》在敘述角度上也有點小小的突破,是以作者視角寫父親,以第一人稱寫兒子和母親。這樣較只一種視角的寫法不僅有變化,更有親切感和貼近感,更有利於與作父親作母親作兒子的各年齡段的讀者近距離交流,更有助於引起他們的共鳴和思考,以發揮作品更好的社會效益。

本書初編後,經文友姜明建議,我將用作者視角寫父親的此輯全部調整為第一人稱,以與其他各輯保持一致。謹此謝謝姜明總編!

註:本文所用配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徐建成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四川工人日報主任編輯(原省級報刊副總、編委、主編等),出版有著作多種,獲得獎項多種,作品被選入出版物多種,個人被收入人名錄多種。現為四川省文藝傳播促進會(原四川省記者文學藝術研究會)專職法人秘書長。

本刊系四川省文藝傳播促進會(四川省記者文學藝術研究會)會刊。由四川省文藝傳播促進會主辦、由四川省散文學會聯辦。

本刊編委會和顧問團隊由會內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文藝和新聞系列高級職稱專家若干人組成,由法人秘書長主編,編委成員為著名中青年作家、傳播專家。

本會刊(《文藝船波》《船波文藝》)系四川經濟日報副刊選稿園地。

本會刊(《文藝船波》《船波文藝》)系本會紙質會刊《蜀本》選稿園地。

本刊主編:徐建成

本期編輯:亦敏

組版編輯:魏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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