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最是愛情留不住

閱讀有危險，戀愛需謹慎。

文中圖片來自網路。

01

又到了七夕節，又到了吃瓜群眾獻愛心的日子。

卿卿我我之餘，不免想到事前事後的寂寞。

牛郎織女的愛情為什麼不能長久，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拎出故事裡的反面人物來看，天帝、王母，既是腐朽的統治階級，又是罪惡的封建家長。

都是他們惹的禍！

所以，男女之間要大膽地 I love you。

未來是個荷爾蒙分泌的世界。

為此，騷人們還創作一個樂曲《鵲橋仙》，專門詠嘆牛郎織女的纏綿往事。

在這其中，詞人秦觀標榜的天荒地老最為顯眼：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愛情原來是一項腎虧的事業，happy 一次，需要養生一年。

高潮體驗，當以長時的養精蓄銳作為鋪墊。

02

織女的威猛讓人嚮往，何況她又美在天仙，是標準的官二代。

我決定好好整理她的事迹，為這樣一個充滿正能量的天宮大愛，獻上九百九十九多玫瑰。

哪知，一認真就壞事了。

老祖宗的本本上草書著大字：織女一來凡間就嫁人，嫁過好幾次了。

看來我犯了一個不解人衣的大錯誤。

據《搜神記》記載：

漢代有個大孝子董永，賣身葬父。路途遇到一位婦人，「願為子妻」。他倆一起到主人家為奴，約定織一百匹布作為償還。沒想到，婦人十天就完工了。然後，她「凌空而去」，只留下一句告白的話語：「我，天之織女也。緣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償債耳。」

按《太平廣記》所錄：

織女在床前明月光中「冉冉而下」，造訪太原的才子郭翰。她殷勤如著名的莞式服務：「吾天上織女也，久無主對。而嘉期阻曠，幽態盈懷，上帝賜命而遊人間。仰慕清風，願托神契。」於是，兩人開始了夜夜笙歌。心裡吃醋的郭翰，開玩笑問起牛郎的事。織女看著男人的逞強好勝，笑得花枝亂顫，「陰陽變化，關他什麼事？」逍遙的日子匆匆一年，織女卻又拜拜了：「帝命有程，便當永訣。」 捱到清晨，「凌空而去」。

馮夢龍編撰的《情史類略》，還輯錄了兩則坐台的傳說：

唐朝時期，織女、婺女、須女三星下凡人間，秘密地主動地婚配三位書生，並且招來孔宣父、周尚父教導他們文治武功。結果這三人保守不住天機，三位仙女由此訣別，書生們又回到了「昏頑如舊，一無所知」。

福州的孫昌裔，在萬曆癸未年七夕日，寫文章戲謔牛郎織女的事，當晚暴卒，卻在三天後蘇醒。他說被神妃招去天穹，「日夕留款不絕，欲成伉儷」，好在他思念父親，堅決不從，才得以歸來。這又是一個與牛郎搶小姐的傢伙。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仙家的心事不簡單。

天上人間，這麼直白地拉客，是不是藏著大秘密？

凡間熱熱鬧鬧樹立牛郎織女的典型形象，是不是領會錯了天庭的精神，領會錯了天帝的指示？

03

為了不犯路線錯誤，我再次決定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不考證出織女的出生年月日、裸體身高、毫米級三圍，絕不接受渣滓洞的辣椒水老虎凳。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

「織女」、「牽牛」見諸文字，最早出現於《詩經·大東》：

……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彼牽牛，不以服箱……

詩中的織女、牽牛，指的是天上的星星，根本沒有愛情關係。而且，它們還被類比為統治階級的一員，織女一天織不好一塊布，牽牛完全不會趕車，都是些坐在天上人間說話不腰疼的傢伙。

進入《史記》，他倆也沒有什麼關係，還是一閃一閃亮晶晶。不過，女方的身份地位提高了：「織女，天女孫也。」

再到東漢時期，《古詩十九首》里蹦出了一首《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時候，牽牛和織女已經心生情愫，是否滾過床單就由紀委掌握了。

直到西晉的傅玄在《擬天問》篇說：「七月七日，牽牛織女會天河。」兩者才神交已久，一見如故。

而明確地給他倆頒髮結婚證，則是南北朝時期肖統編纂的《文選》。在書中《洛神賦》篇有注釋：「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

經過了漫長歲月的考驗，天上的兩顆星宿，由自然現象被想像為人間風月，成為了一對夫妻。不過，無所謂悲喜色彩。

隨後，有了南北朝時期任昉編著的《述異記》，故事的風格就轉變了：

大河之東，有美女麗人，乃天帝之子，機杼女工，年年勞役，織成雲霧絹縑之衣，辛苦殊無歡悅，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處，嫁與河西牽牛為妻，自此即廢織衽之功，貪歡不歸。帝怒，責歸河東，一年一度相會。

牛郎織女七夕相會，實際上是天宮星宿牢獄期間的放風，充滿了悲劇氣氛。

隨著那些文學導師的不斷豐富和完善，天宮的基本原理逐漸與人間的社會實踐相結合，終於出現了有民間特色的牛郎織女傳說。

天上的牽牛星變成了地上的放牛郎，癩蛤蟆可以吃到天鵝肉了。

一年一次七夕會，總比對著黃土打手槍要強吧。

04

有了 DNA 技術，吃飯倍兒香。

查一查驗一驗，就知道懷著誰的骨肉。

通過從娘胎里尋根，我們總算髮現：

牛郎與織女，走的是一條反方向的路。

織女由地位不明，長成了頂級「官二代」；由織布技術不精，學會了巧奪天工；更何況，女大十八變，化妝打扮一下就是服裝模特的頭牌。

牛郎嘛，先前還能在大廳里混日子，後來被掃進了苦力房。哼哧哼哧，找不起小妹，又愁吃又愁穿。

天上人間，這種巨大的反差橫亘在那裡。

這就是一泓燦爛的銀河。

雖然習慣了坐台的織女，還念著一份舊情，能夠七夕日會會牛郎，出出天差下凡扶個貧，但是——

她可以給董永救個急，可以找郭翰解個饞，卻不會真正地回到牛郎的懷抱。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不會趕車的牛郎，看著妻子的遠去，還是靠吹牛皮追趕天仙，依然買不起寶馬車，他已經被時間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時間，不為任何人停留，不為任何愛情停留，它在不知不覺間冉冉升空。

跑得慢的人，停下來不動的人，反著跑的人，都像時間裡的落伍者。

這種自由落體運動，叔叔能忍，嬸嬸不能忍。

結果天上人間的會所都被查封了。

而織女下凡不久就「凌空而去」的事實，一再上演，這是天帝苦口婆心地教導我們：

找天仙要從寶馬起步，那是你能力的體現；躺在那裡睡大覺，你就只配做牛郎。

草 木 焚 簡

我們的生活遍布故紙堆。從正面看，那是一張張簡帛，有模有樣；從反面看，那是一根根草木，蓬頭垢面；正與反交匯，它們化作了一幕幕流光艷影，似雅似俗。草木焚簡，期待你我在傳統里遭遇現在，在現在中經歷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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