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茜：我的年底旅遊清單》：聖彼得堡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這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俄國作家）筆下「預先計劃的城市」。

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俄裔美國詩人、散文家）在《一座改名城市的指南》里說，當地居民更願意稱它為「彼得」，城市締造者彼得大帝的名，代表一種新的、異國的、疏遠的氣質。

現在是夏初，氣溫 15℃，空氣乾淨，雲團近得可以摘；涅瓦河一天 20 小時醒著，亮著，因為白日降臨，成為絕對的主角。

到聖彼得堡，第一站，一定拜訪冬宮。1764 年，柏林商人戈茨科夫斯基進獻 225 幅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時期藝術家畫作，伊麗莎白二世將它們存放在這座本用於休息和舉行小型招待會的冬季宮殿，並且取了一個法語名字：艾爾米塔什，意思是清幽之地。

這位羅曼諾夫王朝的第六位皇帝、第三位女皇幼年受法式教育，奢華之氣，加上長得美麗（當年號稱歐洲最美女人），喜歡各種時尚行頭，兩三萬條長裙禮服不嫌多，一次火災就可燒毀 4000 件。

還有要女人命的鞋，在這個單項上能夠稍微挑戰她的，大概只有伊美黛（菲律賓前總統夫人）。她搜集藝術品的嗜好及她挑選的皇儲未婚妻、後來的凱撒林女皇二世繼承相同的行事，兩人在位超過半世紀，不斷購進歐洲大師傑出畫作，使得今天冬宮成為世界十大博物館之一。

來這裡，得排很長的隊。冬宮現有 400 個對外開放的展廳，若以正常速度走完，約 22 公里，至少需要 6 小時。三百多萬件藝術品，若每件皆展出，每件停留 1 分鐘，按每天 8 小時算，需要 17 年。

這裡是奢華時代的寶藏：古希臘的瓶繪，古羅馬的雕塑，老歐洲的油畫、版畫、素描，出土的史前文物和錢幣，前朝的傢具、瓷器、金銀製品，以及寶石、象牙……佔有它們，滿足了偏遠歐洲俄羅斯君王的雄心。

法國皇帝想讓巴黎取代羅馬成為歐洲的中心，彼得大帝想讓聖彼得堡成為真正的歐洲，於是，從文藝復興三傑——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的作品，到倫勃朗、老盧卡斯·克拉納赫、提香、卡拉瓦喬、委拉斯凱茲、埃爾·格列柯……到梵高、塞尚、高更、雷諾阿、馬蒂斯、畢加索，都在清單上。

倫勃朗的《浪子回頭》畫的是《聖經新約·路加福音》15 章 11-32 節的故事：敗家子歸來，悔過，父親以寬厚的懷抱接納他。

所謂「倫勃朗光」的三角光、情緒光，在小小的畫面上流布，父親身披的紅袍散發出一種溫暖的、像是發生在回憶中的光暈，而戲劇般的黃金光源籠罩兒子全身。一種溫柔、穩定、卻又無所不在的神秘氣息將你吸入畫中，讓你覺得自己在現場。

《浪子回頭》倫勃朗

《德累斯頓的新市場廣場》 貝爾納多·貝羅托

在旺季，所有博物館的展廳多由旅行團的波浪匯成，每一個浪尖就是導遊手上的小旗。他們把經過培訓或自學的一套標準答案交給觀眾，展廳回蕩不同音色、語言的輪播、疊唱：

「這幅畫原來叫『羅密歐與朱麗葉』，表達的是忠誠與背叛：男女主角正在纏綿，一個心懷不軌的老太婆推門偷看，這時家中的狗（代表忠誠）撲上去想阻止她，而家中的貓（代表背叛）則在床前冷眼旁觀……」遊客們臉上「哦」了一下，湧向下一幅。

《利塔的聖母》（哺乳）和《柏諾瓦的聖母》（持花）都由木版翻制，創作相隔十年，冬宮分別於 1865 年從米蘭利塔伯爵手中、1914 年自佛羅倫斯柏諾瓦家族購進，是達芬奇現存十餘幅真跡中的兩件，成為冬宮博物館鎮館之寶。

《利塔的聖母》

《柏諾瓦的聖母》

旅行就是，離開自以為是的生活，串聯起以前的回憶，並以開放的態度結識，日常生活之外的有趣人，至於風景，那只是附贈品。

——陳宇欣《我就是想停下來，看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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