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心中有座碑，上面刻著《二十二》

「

我站在影廳的門口默默看完了《二十二》的致謝。

或許是因為等彩蛋的緣故，漸漸習慣了看演職員表和致謝。

但這次明知不會有彩蛋，卻還是不聲不響地等到了屏幕完全暗下去。

因為一種似是而非的儀式感和無言的感動。

為那致謝的三萬個名字而感動。

「慰安婦」題材片子是個雷區，既是政治的雷區，又是票房的雷區，所以這樣的片子基本無例外地走上了眾籌的道路。

韓國去年上映的「慰安婦」題材的電影《鬼鄉》早在2002年就寫好了劇本，經過十二年，七萬五千人的眾籌才得以開拍，最終在兩年後得以上映。

而《二十二》也經歷了頗多曲折，導演是在14年收到了張歆藝的啟動資金後，開始自己的調研拍攝，到15年的10月就拿到了公映許可證。

但是缺乏宣發資金所以未能立即上映，再經過三萬餘人的眾籌，才湊夠費用讓影片走上銀屏。

所以在影片結束我站起來的那一刻，由衷地覺得這些眾籌者值得尊重。

最後的致謝里30000餘名字慢慢地從屏幕上爬過，我不由得想起來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裡的「哭牆」。

雖然前者是生人，後者是亡者，但我看到了同一種東西——紀念。

那是一種我們不該忘卻的力量。

因此我很感謝這部讓我記起來的電影。

這是一部紀錄片，不存在什麼曲折的故事，你所能見到的只是歷史的碎片和傷痕。

片子由一位被強迫成為「慰安婦」的阿婆的葬禮開始，展開來描繪了處於不同生存狀態的被迫成為「慰安婦」的阿婆的生活場景，中間穿插了幾個致力於改善慰安婦生存狀態的志願者的訪談。

敘事節奏放得很緩，最後又回到了片頭阿婆的葬禮，眾人抬棺送葬，大概預示著歷史即將塵封。

片子的況味是極淡的，大概是由於當初憎惡的情感已經沖淡，間或而來的空鏡頭更像是向壺中注了不少水。

在飲慣商業片烈酒釅茶的觀眾們來說，味道當然寡了些。

但是去看的人還都給出了不錯的評價。

由於片子15年，16年就參過展，其實評論已然不少。

在主題的意義性上，基本都一面倒地承認其意義非凡。

但是也有些「立異以為高」的評論，轉而討論影片的藝術性，大剌剌地指斥導演水平不足，辜負了這個題材。

大多集中於「結構鬆散」、「敘事節奏拖沓」、「空鏡頭的濫用」或者是「鏡頭語言的幼稚」。

這如果是寫在一部劇情片下面的評論，我可能會深感贊同，不過這是一部紀錄片。

我其實想問，你真的能確定藝術手段一定能有助於展現事件的真實？

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看過導演之前的一部同題材作品《三十二》，講述了慰安婦和其兒子，一個日本士兵遺腹子的生存狀態。

片中韋紹蘭的樂觀相當感染人，

「這世界真好，吃野東西都要留出這條命來看」。

製片曾經想增加些衝突和矛盾，但是導演選擇了展現最真實的狀態。

而在《二十二》的拍攝過程中，導演的心路歷程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片子里提到的一位志願者張雙兵，他被稱為「中國慰安婦調查第一人」，長期極力推動慰安婦們的對日訴訟。

在片子里他吐露了他的後悔，長期的訴訟沒有取得結果，但是他的曝光卻給這些被迫成為「慰安婦」的老人和他們的家人帶去了實質的傷害。

我想這也會是導演的顧慮，如何在紀錄片中找到一個重現真實和避免傷害的平衡點？

我願意相信這是導演深思熟慮後選擇呈現給我們的片子。

他選擇這樣不賣磨難，不揭瘡疤，而是像拍寫實攝影一樣記錄老人們的生活。

我覺得《二十二》和《三十二》是相仿的，故事蒼白、講述蒼白、鏡頭手段蒼白，需要有很大的耐心才能看完這兩部紀錄片。

但是唯有用這樣質樸的手法，才能還原那段真實。

這種慢慢的，娓娓道來的風格，恰恰是最吸引我的。

你慢慢說，我靜靜聽，這不就是紀錄片應有的姿態嗎？

從一部紀錄片的角度出發，我覺得它是合格且出彩的。

講完電影，我還想說一些題外之意。

原本以為看完這部電影，我以為會生髮出一些「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怍」。

看完以後我覺得我還是膚淺了。

這些被強迫成為慰安婦的老人們固然經歷了我們無法體會的苦難，但是她們早已放下了憤怒和憎恨。

她們不需要同情，要的是陪伴和紀念。

有個老人說的話特別觸動我：

「希望中國和日本要一直友好，不要再打仗。因為一旦打仗，會有許多人死去的」

這就是我在文章開頭提到的紀念的力量。

我們紀念戰爭的不幸者，除了是要維護不幸者的尊嚴，更重要的是記住這一切的源頭是戰爭。

據導演說，他已經不再準備拍這個題材的片子，他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不會有《十二》、《二》之類的了。

事實上，隨著幾天前又一位阿婆的逝世，這個數字已經到了8。

再過一段時間，這個數字會到0，但是看完電影的我，心裡早有一座碑。

刻不下20萬被迫當慰安婦的不幸者，但是上面刻著22。

永遠紀念，永遠不忘戰爭之殤。

慢慢走出影城，看著拍片達到40%的某部片子，再想想這可憐的1%。

我想起了韓國的《鬼鄉》，從去年二月上映，直到四月還是票房冠軍。

「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固然讓人熱血沸騰。

但是這樣的疼痛，也是這需要紀念的。

願更多人心裡有座《二十二》的碑。

- End -

李小軍是一個狂熱的電影愛好者，在他眼裡，電影是一種態度，是最樸實也最耀眼，最輕鬆也最嚴肅的樂趣。在這裡有說不盡的電影日常，有最及時的電影測評，還有影迷們關心的熱點話題和不定期發出的電影福利。如果你也想和李小軍一起看電影、侃大山，那就來這裡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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