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聰明人對一個時代的死磕

最新 08-29

大明王朝嘉靖三十九年，一冬無雪。

臘月二十九，欽天監監正周雲逸因諫言而遭廷杖打死在午門之外。諫言中刺耳的「朝廷開支無度，官府貪墨橫行，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回蕩在空曠的宮殿上空。

嘉靖四十年正月初一，久不上朝的嘉靖帝不得不下罪己詔，在西苑玉熙宮齋戒祈雪。

鵝毛大雪終於從天而降。

但面對著國家財政赤字嚴重，嘉靖帝大發雷霆。以嚴嵩、徐階為首的內閣，推出在浙江改稻為桑的戰略。

說王朝氣數快盡（吏事敗壞，邊事廢馳）也罷，說天災人禍（財政赤字，小冰河時期）也罷，這註定不是一個平安祥和的時代。

當朝天子是嘉靖皇帝。

他無疑是明朝歷史最聰明的帝王之一。這個本應該只是無足輕重的興獻王之子，被老天一個善意的玩笑變為九五之尊。這個無根無勢的皇帝整治宦官，火燒內閣，鞏固權勢，短短几年間成了真正手握大權的帝王。

嘉靖二十一年，一群宮女用絲繩和布團意欲勒死嘉靖的「壬寅宮變」讓原本就沉迷於修道的皇帝徹底避居西苑，再不上朝。

即使這樣，他依然將朝政大事牢牢抓在手中。

以嚴嵩父子為首的內閣看似專權實則不過是嘉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忽智忽愚」、「忽功忽罪」的用人作風，儼然是政治手段高明得數一數二的皇帝。

說回電視劇。

整部電視劇有兩個核心案件。

第一個是為填補國庫空虛將」改稻為桑「定為國策背景下爆發的」江南織造局案「。

朝堂之上，清流與濁流交織，宦官與內閣同列。沉迷修道的帝王看似不理朝政卻又事事敲打，忽智忽愚。

這種朝局下，多方勢力輪翻登場，此消彼漲。

各種急遞來往於江南與京都之間。一個且不說好壞的國策，讓一個遠離京都的江南成為多方勢力鬥爭的戰場。

說到底，」江南織造局案「的爆發加劇了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的結果。

以嚴嵩為首的嚴黨，以呂芳為首的宦官，以徐階、張居正為首的裕王派，以胡宗憲為首的地方要員，各方交織在一起看似混亂，實則是各方聯合對帝王的一次試探——要不要打倒嚴黨。

嘉靖四十年，海瑞任淳安知縣。

能為民做事，敢於得罪人而被提起來的海瑞在這個背景下走上歷史舞台。

即使朝局亂做一團，嘉靖也並沒有明確表態。江南局勢怎麼發展，不在江南在宮中。這個道理，即使一個普通地方官員都懂，洞察世事的海瑞不可能不明白。

再看當時一系列的事件，改稻為桑，絲綢貿易，抗擊倭寇，每一個事件出發點都是為了國家更好。

上至嘉靖，中有嚴嵩，下有齊大柱，沒有一個人沒想過國家怎麼才會變好。

歷史的洪流中，沒有一個純粹的壞人，也沒有一個純粹的好人。

大明王朝當時的矛盾在於皇權的絕對性和法律的隨意性。這個問題大部人並沒有看明白，少部分人看明白了卻沒人敢提。

這就是海瑞的孤獨！

整部電視劇第二個核心案件就是海瑞上疏。

皇權的絕對性和法律的隨意性在嘉靖當朝期間表現得最為明顯。

為一己之欲，可以置民生於不顧，這是皇權的絕對性。法律的隨意性在於，嘉靖後期從不視朝，不會發任何明確的指令。

兩句詩，一個球，三層含義自個兒猜——反正事情做好了就是皇帝老兒聖明，事情做得不好就是臣子沒領悟到自己的真正意圖。

理解了這一點，就會明白為什麼嚴黨能專權二十年。因為嚴黨能猜，事情做好了是皇帝聖明，事情沒做好也想辦法默默背鍋。

到後期，嚴黨倒台，徐階為首的內閣領悟不到那層意思。皇帝著急，為了自己私慾和雲山霧花的修道，不得不啟用專橫跋扈的陳洪做大太監。

嘉靖四十五年，海瑞備棺上疏，朝野震動，隨即被捕入獄。

一篇號稱天下第一疏的《治安疏》正是想要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嘉靖的大怒在於海瑞看清了朝局亂象的本質，他的不忍在於知道這是一個聰明人，可為子孫用。

古人稱長江為江，黃河為河。長江水清，黃河水濁，長江在流，黃河也在流。古諺雲:聖人出，黃河清。可黃河什麼時候清過？長江之水灌溉了兩岸數省之田地，黃河之水也灌溉了數省兩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這個海瑞不懂這個道理，在奏摺里勸朕只用長江而廢黃河，朕其可乎？反之，黃河一旦泛濫，便需治理，這便是朕為什麼罷黜嚴嵩、殺嚴世蕃的道理。再反之，長江一旦泛濫，朕也要治理，這便是朕為什麼罷黜楊廷和、夏言，殺楊繼盛、沈煉等人的道理。

這是嘉靖的自我辯解，也是他傳授給在場子孫的用人之術。

從海瑞上疏一直到嘉靖離世，海瑞一直在獄中，嘉靖的態度也一直是雲山霧海。

海瑞提正君道，明臣職，嘉靖能懂海瑞，甚至內心或有惺惺相惜。

但臣有臣職，君有君思，兩者都有自己的立場——或者說是所謂的歷史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