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天回鎮老街上的聲音

拆了的天回鎮老街，不知道終究會改造成什麼樣子。

第12期

天回鎮老街紅拖廠

老想著去天回鎮逛逛，入秋天氣開始變涼，正好提上日程。

653路正好要從天回鎮經過，我在茶店子上車。一路沒幾個人下車，也沒幾個人上車，當開到天回鎮站，突然就鑽出了一群拎著菜，準備往家走的婆婆大爺。

天回鎮菜市場就在站的邊上。我還得再坐一站，過河，在天新街下，離老街更近。

就在那個稍顯空曠的十字路口，應當可以算作天回鎮老街的場口。向右是上街，左邊是下街。

雙向兩車道，天回鎮老街上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起先我以為是飄著小雨的緣故，多往裡面走兩步，原來這裡都拆得差不多了。

枉我對天回鎮在蜀中的傳奇名聲，老早便有耳聞。

成都博物館，擺了很多天回鎮墓穴挖出來的石雕。

李劼人長期生活在這裡，之後他把天回鎮上的風土人情，融會貫通進了那本《死水微瀾》。

民間流傳更廣泛的，是安史之亂平息之後，天子唐玄宗從此處迴鑾。

後來雖有天回鎮的得名更可能是來自附近的「天隳（hui）山」的說法，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什麼唐玄宗在安史之亂中的「天子迴鑾」之地，什麼羅歪嘴和雜貨鋪老闆娘鄧幺姑的死去活來，似乎，早就都淡了。

三五輛火三輪停在口子上，兩三個撐著傘的人走進了賣花圈香蠟錢紙的店。

賣中老年款式衣服的店零散地開著，真的搬遷處理，賣一件少一件。僅剩的漁具店，少了左鄰右舍。

在另一個破舊狹窄的店鋪，一個老大爺把報紙拿得很近地看。他守著幾疊錢紙，三個塑料框里有個還是空的，起灰的玻璃匣子里煙盒橫七豎八，有生意做便做就是了。

當聽到他收音機里傳出咿咿呀呀的川劇聲音，對頭，這才是老街的聲音。幾個還存留著的供銷社招牌也表明著，這就是老街。

幾十年前，他們還那麼炙手可熱。曾經門庭若市的中醫院，和另一個掛這麼多牌子的地方，也變得冷冷清清。

我鑽進去瞧了瞧，只一個阿姨坐在邊上打著毛衣，燈光昏暗，電線上的保險絲，似乎也早就沒了。

當我再鑽進一片廢墟，驚覺，這原來就是成都紅旗拖拉機廠的家屬區。

野草叢生，綠汪汪地覆蓋了裸露的空地，只留出一條淺淺的小路。

牆上也爬滿了植物，只有兩三個布置過的窗子說明還有人在裡面居住。

那些紅房子，恐怕是空了有兩三年吧。棚戶區改造，大多都搬走了。

紅拖廠在當年是令人羨慕的國有單位，早前，地盤屬於成都36中。紅拖廠的名氣比不上132廠420廠，但居民也分房子，有自己專門的幼兒園。

誰也沒想到，在2000年，廠子破產了。

紅拖廠幼兒園的大門開著一道小門，我鑽進去，裡面鋪上了一層枯葉，蚊蟲亂飛。

大象滑梯和小動物景觀還在，不知是哪個小朋友的搪瓷小杯子忘了帶走。

紅拖廠燈光球場的籃球架看著還新，但頭上的燈泡早就爆了，四周的座位也被雜草佔據。

街上的電線杆上還掛著大喇叭，以前天回鎮口音的普通話每日播報，「天回公社兩個蛋廣播站，貧下中農吃不成同志們」，應該是不會從裡面傳出來了吧。

鑽出大門，原來廠門口有家超好吃的抄手肯定早就不知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天回鎮出了名的豆花面還在附近，春滿園搬到了天回小學正門的斜對面。

可口豆花店搬到了下街的一個居民點，招牌碩大叫你再往前走。

一大鍋面，二兩起賣，基本配置是豆花加面，沒菜葉子。

大頭菜酥黃豆和嫩豆花墊底，辣椒香卻不燥熱，吃碗面，裹著豆花殘渣的湯，也讓口感變得滑嫩，定要喝得一滴不剩。

鍋盔，蒸牛肉也是天回鎮老牌的美味，看著也是老店，但不太確認是不是很有名聲的那家店。

現在的天回鎮的老街，只有茶籽油的香味，幾個赤裸上半身的大漢把油渣扛上了大車。老街茶館的味道，幾乎是沒有了。

喝茶得去河邊，濱海堰附近，以前還可以在裡面游泳。

五六家茶館，人人都有自己長期光顧的那家，我坐在了柳林園的堂子里，竹圈椅木方桌，寬敞，透風。

花茶兩元，好點的五塊，不是蓋碗，喝不出差別。打牌的多了，擺龍門陣的多了，吵吵鬧鬧。

一個問另一個是不是明年就拿社保了，另一個吐槽樹枝快把自家的瓦弄壞了，找人也沒人管，再這樣下去他要打市長熱線。

看見有熟人陸續走進來，粉衣紅拖鞋的女老闆趕緊叫做事的阿姨，大哥來了，趕快去把茶摻起。

再等有女的來了，花茶還是素茶，聲音高亢，一直有活力。

大哥大姐，這才是天回鎮的江湖氣。一個口水直截了當地吐在地上，誰都可能是大佬，是炮哥。

幾十年前，李劼人幾歲的兒子被綁架了，就是找炮哥周旋之後才贖回來的。

翻新聞，2003年，當時新中國成立以來，走私了成百上千噸鹽的一位大「鹽梟」落網，而他就住在紅拖所。

所以不知道現在的天回鎮，表面衰敗，當深處還有怎樣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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