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分不清 「秘」和「密」到底有啥區別？

秘密、神秘與奧秘

作者：林旭鑫

英語學術界談論諾斯替主義時，常用兩個詞「esoteric」和「mystery」。漢語學界通常把前者翻譯為「秘傳的」或「密傳的」，把後者翻譯成「神秘主義」。然而，很多學者在翻譯「esoteric」時，並不清楚究竟該使用「秘傳」還是「密傳」。

按照漢語使用習慣，一個人私下和另一個人說一些不便公之於眾的話，會使用「密語」而非「秘語」。密語在我們的理解里，就是私下的話語；而秘語大概只能理解成那種聽了之後也難以理解的玄奧之語。私密話側重於不公開；神秘話側重於難以理解。二者差異在漢語表達中很明顯。當我們談論諾斯替主義具有「esoteric」特徵時，只應說它是「密傳的」，而不能譯為「秘傳的」。亦即他們發展出的是一套秘密說法而不是神秘說法。因此，「秘密說法」是對諾斯替主義更直接、更初始的理解；而「神秘說法」則是加入了研究者自己的理解，因而是建構的。如今，漢語學界許多學者傾向於認為諾斯替主義具有神秘主義特點。

《約翰密傳》說，有一天，西庇太的兒子，雅各的兄弟約翰到殿里去。一個名叫阿利馬努（Arimanios）的法利賽人來到他面前說：「你跟隨的那位夫子在哪呢？」約翰回答：「他回到他來的那地方去了」。法利賽人聽後，就說那個拿撒勒人（指耶穌）「用詭計欺哄你們，用謊言充滿你的耳朵，封閉[你的心]，使你背離你祖宗的傳統」。約翰聽完後，獨自去了荒山野地。他心裡充滿憂傷，就在那裡求問神。此時，天開了，天底下一切被造物都放光，世界震動。只見光中有一個形象（一般認為是耶穌）向約翰顯現，並傳給他一番教導。耶穌特別囑咐約翰，這一番教導，是在小圈子當中傳播的，不是給所有教會內的信眾的。其受眾群體即「從完全人的不可動搖的族類那裡來的屬靈人」。對於這個群體而言，這些教導是開放的。而群體之外的人，則不允許得到這樣的知識。可見，這個知識對於圈內人並非神秘的東西，通過教導就可得到；對圈外人則是一種秘密。

當我們說一樣東西是神秘的時候，這意味我們無法界定它，否則，它的神秘性就被消解了。從認識論看，神秘之事就是不可知之事，人無法把握。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人才能談論某事某物的神秘性。譬如，原始部落社群會認為，自然界的風雨雷電與部落吉凶之間具有某種看不見的聯繫。圍繞這種聯繫，人們發展出一套解釋體系，但不具有神秘性，因為是人為構造的，但是，引發這一整套解釋體系的外在力量——風雨雷電，其神秘性是明顯的。它們既非人力所能操控，也非人力所能抗衡，更不是人的智慧所能盡陳。對原始部落人而言，這些自然界的偉力，就是神秘的力量。可是現代科學早就運用多種學科手段，揭示了自然規律。因此，「神秘」和人的理解力緊密相關。越是人們無法理解，神秘色彩越濃；反之則不然。

有鑒於此，當我們說諾斯替主義是一種「神秘主義」時，即諾斯替主義是一種我們無法把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瓦倫廷派和塞特派是兩個最重要的諾斯替主義派別，當他們在闡釋自己的宇宙論和救贖論的時候，都十分清楚地向讀者展示了他們的理論體系。這些體系是思辨的、完整精巧的。特別是瓦倫廷派，更是具有十分邏輯的思辨性。神秘主義這種說法，是漢語學界在翻譯、介紹國外研究成果時所使用的一個缺乏分辨的用詞。在筆者看來，「mystery」放在諾斯替主義的語境下，只能作「奧秘」解，而不能理解為「神秘」。

塞特派和瓦倫廷派有一個共同點，即注重「啟示」的概念。《約翰密傳》的卷首導言寫道：救主的教訓，隱藏在靜默中的[那些]奧秘的[啟示]，他教導他的門徒約翰之事。從中可見這卷書信的兩大特點：密傳和啟示。耶穌把啟示給了約翰，又吩咐約翰傳給他們中間一小群具備資格去領受的人。他們所領受的，在書中被稱為「奧秘的啟示」。

啟示作為一種神學觀念，指神願意使人知道他，認識他，因此他會在自然和歷史中自我彰顯。對於諾斯替主義者而言，他們所接納的新約文本以及他們的教師所寫就的諾斯替文本都是神的聖言。借著這些記錄為文的話語，他們得以認識神，獲得向上的途徑。啟示的概念排除了這樣一種可能性：除非神主動向人告知關於他的事情，否則人無法知道。因此，在有神的話語之前和之後，人在對神的認識上是完全不同的。這種認識不是憑藉人的理性能力得來，而是靠著神的恩典賜予。這種知識是一種奧秘。奧秘所指向的是知識的來源，即來自神而非人。啟示是已經給人的奧秘；但神也並非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啟示給人，或者只給一部分人，這些知識，也是奧秘。

因此，儘管「mystery」可以有「神秘」和「奧秘」兩種譯法，但在諾斯替語境之下，只應譯為「奧秘」。要言之，諾斯替主義的「知識」來自於啟示，而非靠理性能力獲得。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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