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晴:緬甸八月
緬甸的雨季末像深圳的春夏之際,天涼涼又雨綿綿,偶有澄澈藍天與艷日,屋檐滴答過一分一秒。「雨什麼時候會停啊?」我們誰也不知道,彷彿這雨是命中注定。
昨晚睡至昏沉時,在一片漆黑里我突然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像被人裝進麻袋運往遠方,天一亮會在誰家。是夢吧,突然被選擇學習緬甸語,突然有個緬語名字,突然降落在仰光,突然住進這間宿舍睡在這張床上。剛來到仰光的第一個晚上,同寢的嘉琪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靜靜地哭。我勸她要堅強,她又哭又笑:「我忍不住啊。手機沒有信號,洗澡沒有熱水,周圍還是施工工地,東西也不好吃。怎麼會這麼慘的呀?」不慘不慘,新鮮好玩著呢,要俯瞰對流層里的風霜雨雪電閃雷鳴。
這裡的人待我們挺好。宿舍每人有一櫃一桌一椅,配置了全新的床墊、床單、枕頭和被子,有空調和飲用桶裝水,現在還在一樓裝了半自動的洗衣機。開頭幾天緬甸老師帶我們逛街買買買,穿街過巷吃這喝那。女人採集的天性跟男人狩獵的天性真是有區別,逛超市買日用品男生十幾分鐘解決,而女生們陷在琳琅滿目里,每樣都拿起來看看抓個人問問,沒逛夠一兩個小時都捨不得離開。但老師還是好有耐心,笑眯眯地願意等願意答。他們太禮貌了,反而讓我覺得我們是外人。相比之下,同行的趙老師真是好笑。問他問題,一問三不知,「啊,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去問seiya、seiyama啊!沒長嘴嗎?」我們譴責他:「那你來這幹嘛?要你何用?」他呵呵。第二天後,我們再沒人知道他的蹤跡,可能去買書,可能去他曾經讀書的地方回憶過去,也可能在路邊攤喝他心心念念的緬甸啤酒。他就只活在微信群的路飛頭像里了。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已經回國,他要走時連一聲招呼都不打。他真當我們是小孩。他才是小孩呢。
宿舍
茵萊湖邊
緬甸啤酒確實好喝
這裡的時間很慢,一天有26.5個小時,長得不像在人間。剛開始,我們有渾身使不盡的精力,要抓緊時間打開眼耳鼻舌身意,捕捉緬甸。放學後和周末,我們亢奮地趕著場子走,勢要找到新鮮點。第一周,我們走過鮮少有人的茵萊湖邊,樹叢深處泥濘邊的大排檔,閑暇緬人專門坑外國遊客的蘇雷佛塔,沒有唐人的唐人街,動物沉睡的動物園。街上確實如老師上課所說,滿坑滿谷的烏鴉呀呀叫,扎堆的華為OPPO和VIVO,橫亘在頭頂的電線密密麻麻。穿過條條整齊排布的街,生鮮蔬果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司機之間交流基本靠手,行人就在前面也絕不禮讓,油門照踩,擦著身子急駛過,大有出事了那也是行人自己氣運不佳的氣勢。整個街景,讓我感覺像是回到八十年代的中國,高樓在起,宴客正來,貧富懸殊已見,人們臉上有過去歷史的孽債。
如此這般,暴雨中坐在返程的士上,我突然喪失對這個城市的新鮮感。原來遠方也不過如此。這裡是夢外。這裡是人間。
蘇雷佛塔
在唐人街
街邊
於是時間過得更慢,因為沒有盼頭。所有對新環境的不適應,我拖延到一周後才發作。不好玩,我煩躁,想回家。這煩躁,除了因為不適應,還有遲遲不來的月經和因被忽略而跟男友置氣。我又是個極易被情緒支配的人,三座大山壓下來沒使我少哭泣,心是日日似刀絞。嘉琪說的對,日子怎麼會這麼慘的呀?
上課了也還是無所事事。為尋求慰藉,我要回到熟悉的事物里。我喜歡和菜頭,我把他公眾號的文章一篇篇翻來看,看他發藍天,看他做菜,看他工作,看他噴自己的讀者。他自稱網路慈父,擁有inner peace。無論內容是什麼,他的文章總能給我巨大的安全感,讓我振作讓我勇敢。還有一個禿頂中年男人新鮮熱辣地活著呢,不要怕。我重溫高中時讀過的書《壇經》和《禪是一枝花》,和電影《雲圖》。我就知道背了這麼多書來不會錯。這一次重溫,把很多以前沒看懂的地方看明白了,真是滿心滿心的歡喜。它們在說什麼?破。破執滅苦,殺盡始安。後來和男友的矛盾也解了,幸好還是相愛的。
時間還是過得慢,信息少,節奏慢,時時處處是留白。有不再充斥日常,無擺在面前。每夜每夜的夢都多起來。我的心理諮詢老師說,夢是潛意識在跟自己說話。不知我想跟夢外的自己說什麼?
其實還是有好玩事的。緬甸菜酸辣甜咸樣樣重,大多不合我們廣東女孩清淡喜鮮的口味。於是我們開始學做飯。每天廚房裡好不熱鬧,剝蒜爆姜,嘗著糖鹽,四色盤裡盛各樣菜,又有清湯與糖水,熟悉又好味。邊吃著,同學笑了起來,「留學半年,緬甸語會不會長進我不知道,但做飯水平能提高是一定的了。」周末固定聚眾遊戲,UNO狼人鬥地主,夜半三更還神采奕奕。如此同吃同喝同嬉戲。畢竟與人玩,才其樂無窮。
王羲烈老師長篇小說《寂寞英雄》售賣地址,手指按二維碼數秒,即可入店購買。2016年1月出版,前500冊作者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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