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淡夢真如清清水——讀楊絳的《我們仨》

這是份遲來的閱讀。１９９６年在北京，見到書店和書攤過《我們仨》，圖書館也見過，還聽人說寫得好，也不知道為何，就是沒讀。當時，散讀過楊絳文章的，屬於比較喜歡的。也許，當時讀書的調子功用性多了些，並不急促的想讀楊先生書。

後來，工作閑下來些，買了一套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楊絳文集》，讀了她的一些小說，寫過些書札。可這篇《我們仨》，還是沒急著讀。

可能因為父親的去世，有了親人的別離，加上前不久，母親提出要看楊絳的《我們仨》，我把有這篇文字的文集拿了去。沒幾天，母親說看完了，還說這書寫得好，平和真切，真心實意。

書還回來不久，一口氣便讀完了。的確如母親所說，書寫得好，平常事平常話平常追憶里寫出了不平常的情感與人生的淡然境界。

特別是第一部分，玉滴連珠，垂落若瀑，淡若玉泉，真比心流。讀完第一部分，不禁在書上眉批：淡夢如水如真，也不過這般的好，這般的美了！都是逸事，都是追憶，都是親情，可是一經楊先生的文字出來，那卻是清風拂目，玉泉洗心。甚至，可以這樣說，第一部分，是三個部分的精華之精華，不可多得的氣韻與境界。

《我們仨》的開頭：「有一晚，我做了個夢。我和鍾書一同散步，說說笑笑，走到不知什麼地方。太陽已經下山，黃昏薄暮，蒼蒼茫茫中，忽然鍾書不見了。我喊他，沒人應。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鍾書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我大聲呼喊，連名帶姓的喊。喊聲落在曠野里，好像給吞吃了似的，沒有留下一點依稀彷彿的音響。徹底的寂靜，給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Ｐ１２７）這不是一個夢，而是夜夜夢的疊合。這也不是一段的偶念與追思，而是日日心往的獨白。

楊先生與錢先生，受的都是西方教育，比較看得開生死，也能夠比常人對親人的離別，在情感上理智許多。親人相繼離別後，楊先生能獨自生活那麼長時間，說明其修養抵達了一個非常的境界。有這樣非常境界人的書，都是可以讀和學習的。

我讀過楊絳解放前寫的幾部短篇小說，是運用文字與塑造小說人物性格的的高手。可是在《我們仨》中，整個文字，汩汩而出，並不帶淚痕與格外的傷感，而是放開了生死觀，放開了離別悲傷，律心而動，遵境而出的實錄。我們說文字需要平淡自然。可離開了境界的平淡自然，如蠟如絮。而楊先生的文字，讀上心來，如沐玉泉！

楊先生走了。聽說後，禁不住寫下了《清清生命，清清映照》發在微信中。下面是全文（也算作讀楊先生作品後的一點體會）：

楊絳先生走了，生命句號留在105歲。一個與浮塵相隔一輩子，清心寡欲一輩子的大家，人清清的走了，卻不意掀起沉溺已久人心中的清漣。許多許多知她與不知她的人，爭相轉發楊絳先生仙逝，以及留下的清清倩影和故事。

楊絳先生，可以留下嗎？不可以！生命的那頭有女兒的期待，有錢鍾書先生的坐望。真不可以？可以。楊絳先生經歷了105歲風雨人生的打鑿磨礪，清清亮亮，鑄成了自己「清樂」小周天的心靈世界，終成大眾生命仰望的嚮往。她，必然在人心中，有清然一席寶地。

清風一小卷，走了！105年的清氣、清生、清爽、清高，清淡的走了。她不太喜歡這個生存環境，清超而居。她不太喜歡太現實的人，清然而避。清清的走，不帶走趨世鶩俗的濁……

人，在浮世中，不知不覺走得又高又飄。可是呢？唯獨失去了自己真實的心靈世界。楊絳先生的去，留給後人的自問：活一生，到底是走出去做別人，還是與這個世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做自已。

在強大的超現實的異化場中，我的把握只在我自己。楊絳先生，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忠於自己的心，忠於自己的情，忠於自己的事，做自己。

送別，是一種儀式。楊絳先生的送別，獨獨的是清風送明月，唯我伴我的儀式。誰人與共？清風，明月，清清之我！

走，也是另一種迎接。楊絳先生走了，天堂開了一扇迎接的門，清心清樂清我之門！

２０１７年８月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