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記得世界又如何！

今天又是七夕。

有菠菜要求波叔講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盡情地虐一虐自己。

要凄美，就給你們凄美，今天發重磅狗糧。

男主人公，叫做

克萊夫·韋爾林

(Clive Wearing)。他這個人有個小毛病，就是記性不大好。

有多不好呢？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每隔幾秒鐘，他的生活就會被清零一次，完全不記得剛才發生過什麼。

也就是說，他根本不會記得任何事，也不會記得任何人。

除！了！一！個！人！

即使遺忘了全世界，他卻依然愛著自己的妻子！

他不記得他們曾經的甜蜜，但是他就認定，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管重複多少次，從不改變。

30多年來，兩個人都像剛拍拖時那樣熱戀，風雨同舟、相濡以沫，無懼時間、空間、疾病。

沒發病之前，克萊夫和妻子

德博拉·韋爾林

(Deborah Wearing)過著非常幸福的日子。

兩人第一次邂逅，是在合唱團里。當時德博拉只有21歲，克萊夫40歲。雖然年紀差距有點大，但是德博拉還是被克萊夫的魅力深深吸引住了。

克萊夫是一名出色的音樂家、指揮家，彈琴、唱歌、指揮樣樣在行，擔任過BBC電視台的音樂製作人，還曾經參與制作黛安娜王妃與查爾斯王子的婚禮音樂。

德博拉是克萊夫合唱團里的女高音，對自己的指揮，她崇拜極了。

一個是紳士風度十足的才子，一個是年輕貌美的佳人，兩個人一見鍾情。1983年9月，他們走進了婚姻殿堂，婚禮很簡單，但是很浪漫。

這對新婚夫妻，每天都在勾勒著屬於自己的將來：生個孩子，看著孩子長大，一起攜手到老。

但這一切，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前戛然而止。

德博拉永遠忘不了那一天：1985年3月26日。這對夫婦剛好結婚一年半。

這一天，克萊夫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到家裡。唯一不同的是，他覺得有點頭疼。

那段時間，克萊夫每天都在加班加點工作。他和德博拉都以為，這只是普通的疲勞罷了，睡一覺就會好了。

但是第二天，情況越來越嚴重。幾個小時內，克萊夫開始發高燒，牙齒不斷地上下撞擊，頭疼絲毫沒有要消退的跡象。

他甚至開始不記得妻子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就好像有人在拿著鐵鎚砸我似的。

這場來勢洶洶的疾病，不是普通的疲勞和流感，而是

單純孢疹病毒腦炎

(Herpesviral encephalitis)。

單純孢疹病毒一般只會引起嘴唇皰疹，但是這次卻直接入侵了克萊夫的大腦。

這種腦炎是一種急性病，

也是有病史記錄以來最嚴重的失憶症之一。

他昏迷兩周之後終於醒過來了。但醫生檢查發現，他大腦的海馬狀突起已經完全被摧毀，而這，正是儲存新記憶的地方。

一般的失憶症患者，只會忘記發病之前的事情。但是克萊夫非常不幸，發病前的事他忘得七七八八；發病後的事，他更是轉眼就忘。

刪除過去所有記憶，無法保存新的記憶，對誰來說，都是一個晴天霹靂。清醒時的克萊夫，覺得自己完全是一個死人：

你能想像嗎？沒有夢想，沒有情形，沒法感知，沒有味道，沒有視線，沒有聲音，我的世界什麼都沒有。就像死了一樣——沒錯，這就是我患病之後得出的結論——我死了。

更嚴重的是，當時醫生對這種疾病也沒找到正確的治療方式，當時醫生只告訴了德博拉，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的死亡幾率是80%。

德博拉癱軟在地上。前幾天，他們還在討論要一個孩子的事情，但是轉眼間，丈夫就已經在死亡線上掙扎。

他什麼都忘光了，包括她的名字、她的生日、他們經歷的每一件事，包括交換盟誓的婚禮。他只有隱隱約約的記憶：一年半之前，自己和這個女人結過婚。

醫生告訴德博拉，克萊夫之所以能記得她，是因為他的大腦中存儲情感的部分被傷害的程度比較輕。

他能夠記憶的時間，短則幾秒，最長也不會超過半分鐘。每天，他的記憶都被無限次清零、重啟。

整個世界對他來說，就像是

「從沉睡中醒來，但醒來後一切都被清空」。

用文藝一點的話來說，他變成了一條只有7秒記憶的金魚。

對克萊夫來說，想像未來和懷念過去都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對克萊夫敬而遠之。

很多人都在勸27歲的德博拉，趕快離開這個身患重病的男人，重新結婚，過上新生活。

但是德博拉沒有。

她開始擔負起妻子的責任，守在病床前，每天照顧丈夫的起居。

在藥物的影響之下，克萊夫經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拿剃鬚刀拚命刮頭髮，剛喝過的杯子不記得放在哪裡，猛地抓住護士的頭往牆上撞，甚至還會把脾氣發在德博拉身上……

德博拉沒有害怕，只是默默地制止丈夫，拉著他，讓他安靜下來。

我沒有害怕，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那個我深愛的男人，我知道是腦損傷讓他失去了控制。

而克萊夫也以自己的方式，深深地記得一個人：自己的妻子。

得病之後的克萊夫，就跟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一樣，每一次見到妻子，都會熊抱起德博拉，抱著她在空中轉圈。

剛剛談戀愛的時候，兩個人一見面，就是這樣的。疾病當前，這份熱戀的甜蜜，絲毫沒有消退。

轉累了，就停下來，然後靜靜地看著德博拉的臉，想把她的一切都記在腦海中。但是，很可惜，幾十秒之後，這一切，又將被丟進克萊夫的記憶垃圾箱里。

這甜蜜的一幕，每天都在成千上百次地重演：德博拉一進門，克萊夫就像個孩子一樣，喜出望外地衝進妻子的懷抱，然後對她說：

親愛的，我永永遠遠愛你。

克萊夫對妻子非常調皮。他喜歡把妻子叫做「殿下」，每隔一段時間就問：殿下你是住在白宮漢宮嗎？你是女皇嗎？你是來自聯合國嗎？

萌萌的冷笑話，每次都能把德博拉逗得眉開眼笑。

他們沒法像其他夫婦一樣過上常規的家庭生活，沒法享受孩子的音容笑貌，這些生活中甜蜜的瞬間，都被德博拉視為一種上天恩賜的禮物：

我們的情況很特殊。無論克萊夫的行動是瘋狂，還是奉承，在我眼裡，這都是一種別人無法得到的新鮮禮物，也是一種別人無法享受的祝福。

聽起來雖然很像戲劇中的虛構情節，但這的確發生在現實生活中。每次見面，就是久別重逢的驚喜。

就像第一次邂逅時，克萊夫跟德博拉說的那樣：

言語無法傳遞最重要的事情，這就是為什麼會有音樂。

一份感情，能這樣永遠都像是一見鍾情，聽起來挺不錯。但是別忘了，愛情不僅需要新鮮，更需要沉澱。

可這恰恰是克萊夫做不到的。

一醒來，克萊夫都會問自己的妻子，自己清醒了多久，發病了多久。德博拉每天都在不厭其煩地回答者丈夫這些同樣的問題。

因為她知道，只有在清醒的時候，丈夫才會感到自己真的活著。

我看得到你，我是正常的，我沒有死，這真的太讓人開心了！

兩個人就是這樣相互扶持，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德博拉知道，自己的丈夫渴望能像普通人一樣擁有記憶。於是，發病4個月後，她鼓勵克萊夫用筆和紙記下自己瞬間的想法、什麼時候做過什麼、待會兒想做什麼。

每一次記憶重啟之後，克萊夫都會看看時間，然後劃掉上一個片段的筆記，寫上新的筆記，來記錄自己的此時此刻的狀態：

我確確實實活著！

下午2：10，我大概已經醒了；

下午2：14，我終於醒了；

下午2：35，我完全醒了；

接下來可能又會否定自己之前所有的說法：

晚上9：40，不管我之前寫了什麼，我是第一次醒過來；

晚上10：35，這次我完全清醒了，這是很久很久以來我第一次情形。

這就是每天克萊夫的生活狀態：記錄、劃掉、重新記錄。

當然，他的筆記本上，也寫滿了自己對妻子的愛意：

第一個想法：我永遠愛德博拉；

德博拉非常可愛。

克萊夫患病後的第二年，德博拉還辭掉了自己的工作，建立了健忘症協會，來遊說議員建立相關的治療中心。她還在藝術中心來做兼職，以償還欠款。

雖然兩個人真心相愛，但是醫院、家庭、工作三頭都要負責，每天都回答丈夫同樣的問題，整整9年，德博拉漸漸吃不消了。

她試過拚命往牆壁上揮拳，來發泄鬱悶，甚至還想過帶著丈夫一起投海自殺。

我不知道該怎麼活著。

這次不僅僅是朋友，連醫生也在告誡她，再這麼下去，你也會生病的。

36歲的德博拉這次決定——逃離，永遠離開這個男人、這個地方：

我已經36歲了，我覺得離開英國可能是一種讓所有痛苦都可以解脫的方式。我打算永遠逃離。

1992年，把丈夫安頓好在一個大型康復中心之後，德博拉來到了美國曼哈頓，平時繼續在藝術中心打工賺錢，還試過開展一段新的戀情。

她以為自己可以重新過上全新的生活。

但是到最後她發現，不可能。

自己已經和克萊夫融為一體了。

克萊夫身上有一種專屬的精神，叫做「克萊夫精神」。那時一種並不依賴你的頭腦和才幹的東西，它是一種更深層意義上的自我。除了他，沒有人再能打動我。

克萊夫同樣放不下她。

他不知道，妻子已經跟自己離婚。被送到康復中心之後，他的情緒變得非常低落，只有德博拉的越洋電話，才能讓他稍微變得高興起來。

每隔幾天，他們就會互通電話。克萊夫還是像個孩子一樣，每次打電話都非常歡喜：

德博拉，我命令你以光速的速度來到我身邊；

德博拉，要記得我永遠愛你。我們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沒有你，我的心臟就不會跳動。親愛的，我渴望收到你的電子郵件。

3年之後，德博拉決定返回英國。重新見到克萊夫的時候，他依然像以往一樣，抱起自己的妻子，轉圈，然後捂嘴傻笑。

2002年，這對夫婦重新牽手走進了教堂，結了第二次婚。

就像19年前那樣，兩人在神父面前，莊嚴地說出了同樣的結婚誓言。

婚禮之後，克萊夫回到家中，雖然他沒有來得及用筆記下剛才發生的一切，但是他非常高興，笑嘻嘻地吃著婚禮用的食物。

我和克萊夫一樣，除了心臟與心臟之間的愛，我們沒有其他，也沒有常規的婚姻。

經過這麼多年的治療，克萊夫的情況逐漸有了好轉，他可以記得剛才喝過水的杯子放在哪裡，牛奶放在哪裡。

2005年，德博拉出版了一本回憶錄

《今日永恆》

(Forever Today)，BBC還為他們拍了一部紀錄片

《沒有記憶的生活》

(Life without a memory)。戳視頻可以欣賞部分片段——

到現在，這對年邁的夫婦依然生活在一起。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鋼琴邊彈琴唱歌，像年輕時那樣，合演一首又一首歌曲。

這種笑容，絕不遜任何一對情侶。

就像醫生所說的：

如果一開始德博拉就放棄了克萊夫，那麼克萊夫將永遠不認識德博拉。她的外表、聲音、氣味，他們彼此的行為方式，以及他們的情感和互動的強度——這一切，都在證明著他們的身份和關係。

這段愛情里，他們都是贏家。

疾病打擊、別人反對，他們依然能將愛情堅持下去，到老，到死。

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這就是。

七夕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阻隔他們的，是銀河兩頭的距離。

阻隔一段愛情的，也許不只是空間的距離，還有時間，還有疾病，以及遺忘，等等等等。

真正的愛情，無懼時間、空間、疾病、窮苦。

這，才是七夕的意義。

今日心情 拚命愛

願天下有情人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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