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刺痛我的是她的墳，溫暖我的卻是她眼角的紋

文/未央湖底陳年水墨。

《二十二》上映了。像是它想要講述的這一切一樣，沉重，樸實，卻又卑微。

我曾想過用千萬種詞語來形容這個故事，卻在觸及它的瞬間，陷入了腦迴路的空白。最終，我只想到了這三個不太貼切的詞。這是一個永恆沉重的話題，因為解鈴人將它綁了個死結。這是一個樸實無華的話題，因為人人皆知，卻人人緘口不言。這是一個卑微的話題，我想，用數字來說明這種卑微，再也合適不過了。三十二——二十二——八。一百萬——百分之一。

從郭柯將手中的攝影機聚焦在她們身上開始，到《二十二》被呈現在世人面前。這個數字從三十二變成了八。而它還在減少。從一百萬的拍攝資金開始，到百分之一的排片率結束。如果可以，我希望，它的票房，不卑微。

這是一部紀錄片，猶記得上次出現在大熒幕上廣受關注的紀錄片，是陸川的《我們誕生在中國》。比起周迅那獨特聲線娓娓道來的旁白解說，此次，陶醉我的卻是沉默的背景。沒有旁白，沒有解說。它卻依然振聾發聵。因為一切解說，都被歷史歲月積澱在了年輪里，化為了她們皺皺的紋，矮矮的墳。你見或者不見，她們都在那裡，世界沒有對她們溫柔以待，她們卻溫柔的對待世界。

她叫韋紹蘭，一個月，三十塊的低保，她說：「錢夠用就行了，多就多用點，少就少用點。」

她笑著唱起了山歌：「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憂愁自己解，自流眼淚自抹乾。」她說這個世界真好，吃野菜都要留著這條命來看。

儘管身邊的人對她另眼相看，儘管有人不經意間揭起她的傷疤，她在堅強的笑。

雞湯中經常說，要熱愛生活呢。韋紹蘭奶奶，是我讀過最好的雞湯。

平靜的情緒，日常的生活。蛻皮的老牆下，她靜靜述說著自己的一生。柴米油鹽，老樹盤根。沒有煽情的背景音樂，沒有應該掉下的淚。老人的笑臉。卻時刻敲打著我們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

我本以為她的心中該有怒火，她卻說和平真好。

郭柯導演也正如他的名字，過客。他像是一抹雲，一滴雨露。在老人的身邊，又不在老人的身邊。他不是一個拍攝者，而是一個傾聽傾訴的聽眾。他不刻意要求什麼，只是傾聽，傾聽，再傾聽。於是，我們在熒幕前傾聽著他所傾聽的，感受著他所感受的。我只覺得溫暖，平靜，祥和。

「只愁命短不愁窮。」這部完全由一個個日常生活鏡頭組成的紀錄片。沒有情節，沒有高潮，卻是我們真正應該好好坐在電影院觀看的，是我們應該正視的，應該銘記的。罪惡的不僅僅只是戰爭，還有我們下意識的刻意忽略，或是刨根問底的深挖猛追。

也許，從紀錄片的定義來看，這部電影並不出色，像是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玻璃里的音容笑貌猶在，卻朦朧而又模糊。但，這也正是它完美的所在，也正如郭柯導演自己所說的，是他的「小心與剋制」。不需要煽情，不需要眼淚，不需要控訴，不需要深挖。受害者們不是情感節目的嘉賓任人挑選。奶奶們不是用來博得眼淚的消費品。

郭柯導演說，他要將這部影片的收入全部捐贈給慰安婦問題的研究上。背負著巨大的資金壓力，他完成了這部作品，在上映的那一刻，我想，他已經成功了。而這種溫柔溫吞的敘事與平鋪直敘不刻意求知之的情節，早已將感動柔化在每一幀畫面中。

在夜場中走入影院時，我以為我應該看到苦難與悲傷，然而我錯了，我看到的，只有夕陽照在斑駁陳舊的土牆上，老人唱著年代久遠的歌謠。

而我們更不應諱莫如深，刻意迴避這一切，奶奶們並不是恥辱，恥辱的是覺得他們恥辱的人，和做出恥辱事情的國家。日本一直欠她們一個道歉，而我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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