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竹簾

文安然獨特

頗喜歡張愛玲在《半生緣》里描寫竹簾的一段話。

「滿地的斜陽，那陽光從竹帘子裡面篩進來，風吹著帘子，地板上一條條金黃色老虎紋似的日影便晃晃悠悠的，晃得人眼花。」

踟躕不前的夏天

如果你在冬季的午後有過熱如夏天的經歷，那你就不會輕易相信一場雨後的涼爽能代表著這個夏天就這麼離去了。縱然是秋季將至，偶爾的、闊別已久的涼風也會迷惑著你，那夏天的高溫還是會猝不及防回頭一個猛撲。哈，原來這小子一直都在……

記憶中的竹簾，似乎並不是專門為了遮擋陽光而存在的。以前姥姥家廚房門口會有一個小竹簾，用來阻擋蚊蟲飛入。還有進了院子後，門堂前面會掛一個很大很大的竹簾，在幼小的年紀，看很多事物都要仰著頭看的。記得當時大人們從廚房裡出來端著菜進門的時候，兩手騰不出空，就會用腳尖猛地從下面掀起一個小口，然後身子順勢側了進去。

會挑帘子的大狼狗

姥姥家養的有兩隻狗，其中有一隻叫做虎子的，是體型比較大的狼狗，很聰明。他可以用鼻子把帘子蹭開，溜進屋裡涼快涼快。如果我們誰要教訓它時，就會伸手去拿掛在牆上的鞭子，然後它就會飛速的躲進院子里用磚壘砌的狗窩，不爽時還會在裡面沖你叫。其實以我們當時的身高，我和表弟表妹都是夠不著掛在牆上的鞭子的，但是這招仍然屢試不爽。

說來你可能不信，這隻外表兇猛的大狼狗，它是有些粘人的。身負看家護院之重任的它，在聽到腳步聲時它會大叫，發現是熟人的時候，就會比較開心。哦對了，他正常情況下是被大人鎖在狗窩附近的，因為他真的咬過人。但是我是不怕它的，記得有一回我強行要騎在它身上，它也沒有對我有什麼不滿。當被拴起來時，你走向它，他會異常興奮。你上去摸到它的頭時，它會表現的非常安靜，它會把頭靠在你的胸口，溫順地看著你的雙眼。當時的自己也就比它高了一點點，所以能很清楚的看見它眼角的淚痕。原來這個兇悍的「男人」心裡住著一個小公主。當你示好完畢想要走時，那你腳步可要快一些，因為它並不願意讓你離開它，你但凡有一點退後的趨勢，它就會急著沖你大叫，彷彿在說：別走！別走！陪我玩！

午睡，不覺一簾幽夢

夏天的時候，會在屋內的簾前，鋪起涼席睡午覺。總覺得它能很神奇地阻隔外面的視線。從外面看裡面是看不見的，黑黑的感覺。但是從裡面看向外面就清楚多了，能看見整個院子。竹條的縫隙，正好也能阻擋入室的蚊蠅。下午尖銳的陽光透過來時會被過濾掉大部分的強度，在地上形成一份份密集的五線譜，隨風搖曳的時候，有一股淡淡的閑情舒適感，有時候，趴在涼席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簾後的世界，光與影，內斂與外放，都得到恰到好處的平衡，既不幽閉，亦不裸露。它為人提供了庇蔭，也讓視野和氣息得以穿梭其中，保留了個體與外界聯繫的空間。

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詩句里，最獨特的景緻莫過於一道簾所創造的風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以苔痕上階綠的淡雅之色,隱寓作者的恬淡之心,又馬上以青色入簾青的生機盎然點明恬淡中充滿生機的仙活生活狀態。

這些，小時候在姥姥家是意識不到的，只知道在記憶深處，一掛竹簾，就輕輕護住了恬靜的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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