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李老西：自閉症兒童很難獨立完成這樣的畫作

最新 08-31

來源：網易《知道》作者|郭亦然

8月29日，「小朋友」畫廊一日之間刷遍朋友圈，患有自閉症，精神障礙或智力障礙的孩子們所作的畫令人驚喜，公益組織WABC用半天就達到1500萬的籌款目標。

然而，特教老師李老西認為，自閉症兒童極難獨立完成這樣的畫作，這樣的項目會造成公眾對自閉症兒童的誤解，讓人們誤認為自閉症兒童都是天才，而他們不好的一面卻無人知曉。他說自己從事特殊教育多年，接觸過的自閉症兒童成百上千，但世俗意義上的天才卻從未出現過。

這些畫不可能是自閉症兒童所作

網易《知道》：您看過了那些自閉症兒童所作的畫。

李老西：對，看過之後覺得任何與自閉症這個群體有長期接觸的群體，無論是特教老師、機構志願者還是特殊兒童家長都很難相信這些作品是出自自閉症之手。

網易《知道》：為什麼？

李老西：在這些圖裡，這麼豐富的構圖、多種顏色切換、筆觸之間停頓的力度有這麼多的分級和變化並且恰到好處，而自閉症對於力道的把握感知是非常差的，哪怕是和別人握手都不知道是該輕還是該重，你們覺得美到不行，我覺得很難相信。

網易《知道》：他們作畫的真實過程是怎樣的？

李老西：如果一個機構里有100個自閉症兒童，一人一張紙讓他們作畫，結果大概如下，10個人會隨機塗鴉一下，40-50人會把紙直接撕掉，大概20人會不停摸這張紙，剩下的還可能會把紙放在嘴裡。

網易《知道》：是因為能力上的缺陷。

李老西：絕大多數自閉症都伴隨著各種能力上的遲緩，其中包括精細動作，尤其是寫畫技能。亂塗亂畫是可以的，但他們不會自己主動換筆，極有可能是一支顏色的筆從頭塗到尾，那些色彩豐富的畫幾乎不太可能出現，「換筆」「換顏色」「構思線條走向」這些思維幾乎都是沒有的。

網易《知道》：但我們常常能見到展出或者拍賣自閉症患者的作品。

李老西：那幾乎都不是他們畫的，他們的精細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成這樣的作品。據我所知，渠道有這麼幾個——

一是請一群自閉症兒童塗鴉，然後由家長和老師潤色完成畫作，這當然得是機構里能力最好的那幾個，而能力差的孩子很可能拿不了筆，甚至不理解筆是什麼。把畫得比較好的那幾張拿出來，一般都是單色的，哪怕給他一整盒的彩筆，他也會始終只用一支，而且沒有那種畫一筆停一下、構思下一步的過程。

二是由老師或者家長畫出輪廓，剩下部分由孩子來填充，因為線條構思走向給常難，但是塗色的技能卻非常簡單；整個過程還要老師和家庭不停地給孩子換筆，或者要聲音提示，才能完成。

三是由作畫技能非常出色的畫家或者帶邊緣人格的作者，比如性格孤僻的，來完成作畫，也就是給作者貼上「自閉症」的標籤，那麼這幅畫就是自閉症的作品了。

更為直接，或者說更假一點，就是完全由精細能力出色、並且了解孩子精細習慣的特教老師來完成，對於一些精通的老師，這真的一點都不難。

李老西將一盒彩筆交給情況不錯的一個學生之後

自閉症兒童是弱化版的地球人

網易《知道》：會有天賦異稟的自閉症兒童嗎？

李老西：可能有吧，但是我確實沒有見到過。

網易《知道》：這些能力上的缺陷能被教育和治療彌補嗎？

李老西：可以，但是自閉症的典型特徵是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的，也就是以前堪憂的能力不會因為長大就直接改善。

自閉症兒童也有程度之分，其中大部分是中低功能者，其中低能自閉症兒童和普通同齡兒童沒什麼共性，在有一定生理需求的情況下才會展示自己的需求去尋求社交，表達方式或許僅僅只是站在原地哼一聲，或者以三個字以內的辭彙來表達，熟悉的人才能解讀出他是餓了渴了還是拉了，能在7歲以後自理，包括獨立如廁、進食、更衣已經是比較好的情況。

佔到所有自閉症兒童50%以上的是典型自閉症，一般來說經過干預可以一部分改善他們的能力值，或許可以在7歲左右讀到普通小學，但是卻基本上撐不過三年級，之後待在特殊學校和家裡的情況會比較多了。

高功能自閉症的孩子占自閉症兒童的10%到15%，一般只要干預得當便可以上到普通小學，和普通兒童一同學習生活並有一定社交，但絕大所述典型自閉症都是中低功能者。

網易《知道》：我們通常見到的自閉症兒童都是高功能自閉症。

李老西：自閉症兒童能力值越高、規則感建立得越好，活動半徑就越大，能被公眾看到聽到的可能性就越大，影視劇和綜藝節目也推波助瀾，因為我親身經歷過這種節目的製作，看過兒童選擇、拍攝過程和播出後的觀眾反應，所以大眾才會有各種各樣的誤解，自閉症好像也沒什麼，長得也挺好看，名字聽著也美。

但是事實和事實的全部，可能就是天壤之別。我反對一切將自閉症兒童的一切浪漫化理解的行為，他們不是來自外星的孩子，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地球人，而且是弱化版的。

網易《知道》：以這些自閉症兒童中能力高的孩子來宣傳，您認為是不可取的？

李老西：是不全面而且偏頗、容易誤導人的，你是媒體應該更懂這句話才對。

網易《知道》：那麼這樣的宣傳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李老西：不是不好，而是誤導，幾乎所有媒體都集中報道自閉症天才化的一面，而不好的則無人知曉，就可能會拖延家長干預的時間。

網易《知道》：您期待的對於自閉症兒童的宣傳是怎樣的？

李老西：我認為好的宣傳，比如紀錄片吧。最起碼有三到四個孩子，（能力上的）高中低都有，起碼讓大家可以知道自閉症的差異比較大，而不好的部分更大。

網易《知道》：如果以一些普通的自閉症兒童作為例子，獲得的關注或許就沒有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