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灣的秋天（2）

田園秋聲

梁家灣的秋天，有果蔬成熟的美麗，但村子已不是以前的村子，可山還是那座山，無言而厚重；山路還是那條路，蜿蜒綿長。

撐一把傘，冒著小雨走在去右佛台的山路上。一路上沒有行人，安靜地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喘息。這條路從我記事時就有，直到今天，它還安靜地橫亘在山間，除了坡腳的地方不好走以外，其他的山路依然和以前一樣。

因為侍弄莊稼的人家都有三馬子，上山一般都坐車。有些人去城裡打工，把自家山上的地徹底不管了，所以很少有人走這條山路了。

站在山坡上舉目四望，山間堆滿了建築垃圾和生活垃圾。我想要是下一場暴雨，這些垃圾又會被無情的衝進村子裡，但是人們依然往這裡倒垃圾。滿山蔥翠的野草包圍著這些垃圾，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在空谷鳥鳴中顯得極不協調，偶爾上山的村民們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我繼續往前走，曾經山坡上的杏樹也不知去向，只有大片大片的駱駝草在自由生長。路邊的泥土裡偶爾還會鑽出一個黑黑的狗尿苔。我俯身看去，從裡到外都是黑的，外形和蘑菇一樣，可只能看不能吃，但多少給這條寂寞的山路增添了一份活力。

等到了山上，我努力往自家地里走。因為疏於管理，鄰居家的很多田地都長滿了一人高的蒿草，只有撥開蒿草才能繼續前行，我的鞋子、身上都沾滿了露水，潮濕而冰涼。因為我的到來，驚起了草叢裡覓食的一隻野雞，它張開翅膀撲稜稜的飛向別處。我的目光跟著野雞的飛走的方向，但終究不知道它又在哪裡落腳了。

雖然我的腳下沾滿了泥土，雖然有點狼狽，但我最終還是到達了家人操持的田裡。以前人們都在種莊稼的時候，沒有雜草，無論何時到田裡來，只要沿著田埂就會順利到達。也許是下雨的緣故，也許是雜草長得太高了，看似十幾米遠的路，今天我卻走得這麼艱難。

果樹地里套種的豆角、辣椒和西紅柿等莊稼似乎都接近了尾聲，失去了夏日明媚陽光下的茁長和生機。草木一秋啊，能看出來，那些枝枝幹干都在努力站好最後一班崗，把還在枝蔓上幼小的果實滋養成熟，也許它們的使命就徹底完成了。

幸好，果樹上的果子正好。半邊紅又大又紅，樹下掉了很多有傷的，看著挺可惜的。早酥梨成串的掛在枝丫間，隨風搖曳，等待主人來採摘。長勢喜人的冬果梨已經被高高的用繩子吊起，這樣在颳風時，就不會弄折枝幹。

當我看到這些美麗的果實時，一份喜悅上心，浪漫伴隨著詩意順勢而來；瞬間也有一份悵惘相絆相生，因為從春到秋，這些果樹要經過剪枝、施肥、澆水、噴洒農藥、吊枝等過程，期間的勞累和無奈只有農民心裡最清楚，這才是表象後面的真實。

其實，對於農民來說，種莊稼也成了下賭注的事。有時冰雹會打掉，狂風會吹掉，大旱時會幹掉，不斷的秋雨中會爛掉……只有這些天災後留下來的才屬於愛種莊稼的農民。

有的人家裡沒有三馬子運輸，有時就從山路上一擔一擔的挑回家。然後才拉到城裡去賣，運氣好的可以租一個自由市場的攤位，安心的把運來的果子賣掉；運氣差的還得東躲西藏的賣，因為馬路上不能隨便擺攤設點，城市管理十分嚴格。等那一筐筐果子變成一張張鮮紅的鈔票，那鈔票已經不是鈔票，而是起早貪黑的日子、被人呼來喝去的忍耐和摔成八瓣的汗水。因此，對於不善於操持田地的農民而言，無論梁家灣的秋天多美，到城裡打工依然是他們唯一可以選擇的謀生之路。

田園裡安靜地只剩下雨打樹葉的刷刷聲，就在我出神的浮想聯翩時，忽然聽到「咚」的一聲，我尋聲看去，一個大大的半邊紅從樹上掉落下來。我撿起來捏一捏，已經長得很熟了。我把上面的土擦乾淨，一口咬下去，又甜又綿軟，好吃極了。可是再好吃，我也只能吃一個。

咀嚼著果實的味道，這個梨它要經歷多少時日的成長，才能與我相遇，可它終究和我在秋雨中喜悅相逢了，並把一份甘甜變成滋養我身心的營養，永久的留在了我的味蕾上，留在了我的思維里，涌動在我的血液里。若干年後，我依然會想起，在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裡，我曾獨自在這個田園裡聽雨、賞景、想過往。

起身看著大片大片的蒿草，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包圍了僅有的一片莊稼。莊稼走完了它的一生，會蟄伏在冬日，等待來年重生。可我不知道這些種莊稼的農民還能撐多久，他們能不能給輪迴里的莊稼再次創造機會呢。

傾聽田野秋聲，遠處喜鵲歡叫，轉瞬即逝。此刻，我清醒地認識到，曾經擁有歡聲笑語的田園不再來，故鄉漸行漸遠，我只能走在尋覓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未完，下次完成《梁家灣的秋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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