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言話里的「老爺」和「二爺」

若問，你第一次是從哪裡看到或聽到「老爺」這個詞的？恐怕是古裝電視劇吧。

再問，你第一印象中「老爺」是啥意思？主子吧。與老爺對稱的是「小的」嘛，「小的」即奴才。

而現在五六十歲的上海人，第一次看到或聽到「老爺」這個詞，就直接來自日常生活中。第一印象中它的意思也絕非「主子」，而是「不靈光」。

老爺無線電老爺照相機老爺司必靈老爺熱水瓶。

連小學堂里也經常有這樣的對話：

「儂借畀我嗰鋼筆哪能吤老爺嗰啦，寫也寫弗出。」

「蠻好唻，我自家用嗰一支還要老爺唻，頭子也豁開來了。」

這個意思的「老爺」現在還在用的要算是「老爺車」了。世界各國每年都會有「老爺車」大巡遊。不過，「老爺車」現在的意思似乎是很老的車子，而在過去，「老爺車」是指老得開不動了的車子。

那麼，這兩個「老爺」有什麼關係？當然大有關係。

有人考證過，宋朝南渡之前，文字記載中還沒出現「老爺」一詞，到元朝，就有了一些，不多。可見這多半是一個來自塞外的名詞。到明朝，「老爺」還不能濫用，官至九卿或外任司道以上，方能稱「老爺」，其他只稱「爺」。清朝就開始隨便起來，什麼人都稱「老爺」了。

印象中的官老爺，總是十分威嚴，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上海言話就叫「老爺式氣」。用來喻物，就是不活絡，不靈光；而來比人，就是「呆噔噔木嗒嗒」。後來，變成「死弗死活弗活」的意思，再後來，「比死人多口氣」，到最後，乾脆等於「活死人」。

說來也巧，上海言話中的幾位老爺，多數是死人。

老底子上海人稱城隍廟裡的城隍老爺為「大老爺」，他當然是個泥塑木雕之物。

老早的江南瓦房頂上，泥瓦匠也會塑上幾尊小神像，據說是防止偷瓦賊的，名叫「瓦老爺」。

還有吾友周力老師寫過的南市洋行街撤水弄口的「撤水老爺」。那可是當年上海四馬路野雞心目中的男神啊。

只有「倒老爺」是活人。誰是「倒老爺」？喏，就是天天老清老早推著塌車走街串巷，高聲叫喚「拎出來哦——」的人。

上海言話中還有一個「老爺」特別值得提一提，那就是「徐大老爺」。

「徐大老爺」的意思，就是死人一個，一個死人。

為啥大老爺覅姓徐呢？

這要從上海言話哪能來講「死」說起。

大家都知道的有「翹辮子」、「抬老三」、「一腳去」等，很少有人知道，一個「齊」字，也是「死」的意思，而且還是橫死。

什麼叫「齊」？頭與肩胛平了，成了「一字平肩王」，也就是被砍了腦袋了，那還不死翹翹？！

這樣被砍頭而死的人，據說老早軍營里和監獄裡就叫「齊大」。其實，「齊大」很可能是「齊徒」之誤，就像「戇大」很可能是「戇徒」一樣。徒者，人也。

上海言話里，齊徐同音。莫非這「徐大老爺」本是「齊大老爺」？

順便說一下，被砍頭，上海言話還可以叫「殺坯」，即「該殺的坯子」。人胖，也叫「殺坯」，那是罵人以「豬」，太胖了，就該殺了。

總之，在上海言話里，「老爺」不是一個什麼好詞，更別說「徐大老爺」了。

那「二爺」呢？也不行。

要麼全稱「二老爺」，「二少爺」，當中一個字千萬不能省！

上海言話里，「二爺」是傭人。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老爺不在家，二爺頂狠了。

再狠也是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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