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里的悲傷,每一個人都只能自己承受
8.25是海邊的曼徹斯特在國內上映的日子。時隔大半年,這部電影走過了金球獎、奧斯卡獎各種頒獎場合的紅毯,影片、演員拿獎拿到手軟,好口碑已經傳遍了全世界。
終於,國內的觀眾也能夠通過影院的銀幕走進這座小鎮,聽一聽故事。
這是一部無論你之前是否看過,都值得在影院里正式觀賞一遍的電影。
巨幅的銀幕能讓人整個浸入到沉默而寒冷的曼徹斯特小鎮中,視野所及之處儘是海邊小鎮的美景。
這個被白雪鋪滿的世界很靜謐,只是拍岸的灰色海浪太重,雲層太厚而陽光又太遠,令人怎麼也活潑不起來。
海邊的曼徹斯特講的其實是一個很短的故事:因為哥哥的去世,李·錢德勒回到這座小鎮料理家裡的後事。
導演用蒙太奇的手法將現實、回憶和曼徹斯特小鎮的風景結合起來,一點一點講述李曾經在這裡的生活,揭開他不願意留下來擔任侄子監護人的傷心原因。
扮演叔侄的演員:凱西·阿弗萊克和盧卡斯·赫奇斯
影片中,現實和回憶的交替非常意識流。往往是主角在開車時、或者與人談話時,因為觸景生情,思緒從而被拉遠。鏡頭一切,沒有任何說明,回憶就開始了。
此外,影片中的兩個意象:雪與海浪,在烘托情緒上不露痕迹,卻起著重要的作用。
影片的主角李,表面上總是風平浪靜,內心卻隱忍著無法彌補的創傷。就像電影里的雪總是下得很安靜,海面也很平靜。即使聽到親哥哥去世的消息、親眼看到屍體時,他也沒有什麼痛苦的表現。
大多數時候,李只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讓人讀不出情緒來。就好像他失去了表露情緒的能力。
全片唯一一次,曼徹斯特小鎮平靜的海浪變得波濤洶湧,默默落下的雪花被狂風吹得四處飄搖,是當李回憶起兒女意外喪命的那個夜晚。
背景音樂里阿爾比諾尼的g小調柔板調動觀眾的情緒,整個氣氛變得低沉,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故事從李的視角推進。上一秒他還擁有著的和朋友、家人在一起的平淡生活,下一秒就被意外的大火吞噬。從外面回來的李眼睜睜地看著房子燃燒,崩潰的妻子被送上救護車,消防人員從廢墟里扒出孩子們的屍體,他痛苦地幾乎站立不穩要跪在地上。
更加痛苦地是李隨後發現這場悲劇竟然正是由自己的疏漏造成的。警察不願意將他的疏漏指控為謀殺,決定放他回家。李眼神空洞地走出房間,突然從警察那裡搶來一把槍想要自殺,結果被立刻制服。
鏡頭在李揪心的哭聲中轉向狂風肆虐的大雪,緊湊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沖刷著地面。
那一刻的李就像是被生活完全拋棄了一樣。他失去了心愛的孩子,妻子對他恨之入骨,過去的生活徹底瓦解,而一手釀成這場悲劇的自己竟然連懲罰都得不到,連死都不能。
飾演李的凱西·阿弗萊克在接受採訪時曾說,他認為李代表了「我們這一個時代的聲音」。在我看來這是一種新的「垮掉的一代」。現代人更多把它稱為「喪」,一種被生活壓迫、被命運捉弄帶來的疲憊感,其本質是無能為力。
就像李,多年後再次回到曼徹斯特小鎮,即使得到了妻子的原諒,和侄子的關係也漸漸恢復到最初的親密,他依然無法釋懷,坦白道:"I can"t beat it." 無法戰勝過去,也不願迎接未來。
豆瓣上有人說,我們每個人都有權利不與過去和解。我覺得不僅如此,進一步講,每個人都有權利不對生活保持樂觀態度。
就像李一樣,拒絕和新的女性社交,拒絕和侄子組成新的家庭。在看透命運無常這個本質後,對未來抱有「只要努力就能過上安穩的好日子」這樣一種希望,未免顯得有些盲目。
事實上,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作品開始展現和探討這樣一種「喪」。最有名的比如馬男波傑克——日子過得越久,你就越清楚自己是怎樣一塊廢料。
電影則有於佩爾主演的法國電影將來的事,女主角在人到中年時,經歷了丈夫出軌和母親去世一系列人生變故。
同樣是很喪的人生,同樣是碎片式的敘事手法和用細節打造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但是於佩爾所飾的主角坦然接受將來之事這種心境,和海邊的曼徹斯特又不盡相同。
即使是在很多不以「喪」為主題的作品裡,這種無力感和疲憊感依然很常見。
這是因為人性里永遠無法克服的弱點和生活中不變的難以捉摸,常常讓人真切地感受到個體存活在這個宇宙上有多麼的渺小,而有著高級認知和複雜情感的人類能比其它物種感受到更多的痛苦又是怎樣一種可悲。
最後還想說的是,除去劇情主旨及表現手法,這部電影里幾位主演的精彩演繹也為它增色不少。
無論是米歇爾·威廉姆斯一個躲躲閃閃的眼神就表現出對前夫複雜的情緒,
還是盧卡斯·赫奇斯這樣一個無意義的小動作演繹出生活中的低迷和茫然,
以及凱西·阿弗萊克讓人難忘又難過的笑容,
都讓人覺得他們就是那個自己曾在街上擦肩而過的、同我們一樣的、獨自承受著生活的、有血有肉的某人。
這樣一部電影,的確值得在影院里的大銀幕上身心投入地觀看一遍,即使它講述的故事和現實如此貼近。就像是通過觀察陌生人的生活,短暫地從自己所處的現實逃出來,並且找到了同樣寂寥地承受著生活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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