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淵潔，少兒不宜正是對人格的尊重

·壹·

《魔方大廈》為什麼是童年陰影？

大家都看過鄭淵潔筆下那兩隻可愛的小老鼠吧~

《舒克和貝塔》作為一款絕對的現象級漫畫和動畫片，

不知被翻來覆去放了多少次

《舒克和貝塔》可以說是鄭淵潔最受全民歡迎的一部作品，一個重要原因，大概就是這部動畫比較符合孩子們的價值觀，冒險、熱血、友誼，和日本最大漫畫雜誌《JUMP》的三大元素「友情、努力、勝利」一樣，可見孩子們的喜好是多麼相近。

但今天我們要聊的不是《舒克和貝塔》，而是一部題材風格都截然不同的作品，我和我的小夥伴們，把它叫做童年陰影的——《魔方大廈》。

單看海報，已經被底圖那一隻只驚悚的大眼睛嚇了一跳，

更不要提陰暗的色調和人物變形的造型了

故事情節講的是，來克在現實世界中把玩的一個魔方突然變大，把他帶入一個神奇的魔方世界的故事。這個世界由26個國家組成，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故事，小時候只覺得恐怖，長大了才知道每個國家都有針對現實諷刺的內容……

那麼僅僅是諷刺，有什麼好恐怖的呢？

神秘數字「5.12」現在反倒成為我們關注《魔方大廈》的新視角了

《魔方大廈》原著有26章，動畫片拍了十集之後就不拍了，官方理由是資金不足人才流失，但當時大名鼎鼎的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會出這樣的烏龍我並不相信。大家都猜測，大概是因為題材真的不太適合兒童觀看。

為什麼不適合兒童看？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是色調、配樂、造型這種直觀的感受，另一方面就是故事的內容了。

第一，直觀的恐怖。

沒有調亮，就是這麼灰暗。

主人公來克的媽媽

極暗的色調，極低的對比度，極低的貝塔值，人物面部毫無血色，面部妝容基本是按照殮屍遺容來畫的，大眼白，大腮紅，沒有絲毫親近之感，導致人物都是詭異和壓抑的。

主角本人，來克（說明主角是魔方世界的「外來客」）

畫面模糊不只是我們的錯覺。看，右上角主角家，掛的是他的遺像。

《魔方大廈》用希區柯克懸疑片的開場，將人們帶入了一個神奇的魔方世界，然後就是各種小時候難以理解的國家設定，恐怖的配樂和時不時爆炸的轟響加重詭異感，甚至還有超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總而言之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兒童動畫片。

詭異的畫風和陶器風格的裝飾，

別說孩子，就算是大人看著也有些瘮得慌

第二，故事內容的恐怖。

鄭淵潔作品中的針砭時弊和現實主義經常通過童話表達，《魔方大廈》尤其如此，拿作品中的一句歌詞來描述，就是「五顏六色千變萬化，世界是座魔方大廈」。

所以《魔方世界》給成年人看的成分可能更多一些。

比如那個孩童時代看不明白的每個國家的設定問題。

這一集不但模仿了大字報，批X，

還模仿了帶袖章吹哨子的人等等明顯的隱喻。

第3集《裝在罐頭裡的爸爸媽媽》，主角成為市長後，立刻下令，把家長關進集中營的罐頭中，在這期間，戴紅袖章的人到處吹哨子，給父母們寫大字報批X，幾乎能勾起一代人殘酷的回憶。

在社會支柱們都被關起來後，孩子們解放了，他們在街上狂歡，到處「打個稀巴爛」，最後把城市破壞，為非作歹，導致經濟文化全部停滯。

鄭淵潔這種毀天滅地的描繪，是不是讓你想到了什麼歷史事件？

諸如此類的諷刺每集都有，大家可以找來看看。

除了諷刺現實，還有超現實。

這幅圖來自第一集《玻璃城》，是主角來克接觸的第一個城市，裡面人物的設定都是玻璃做的，所以非常容易破損受傷，我們看到的這個場景，正是破破爛爛的建築物。

超現實在於畫面背景的建築物和裝飾上，基本都是用幾何形式解構的，看上去雖然很「稚拙」，拼在一起卻無比詭異。就像畢加索的《格爾尼卡》，過分幾何抽象的繪畫，只會讓孩子們感覺到害怕。

這部動畫片自從被B站（嗶哩嗶哩動畫）買了版權之後，就每天都有人在彈幕中刷「慕名而來」，「長大之後再看果然不一樣」等話語，可見《魔方大廈》幾十年來依然受歡迎。

《魔方大廈》的持續熱度，我覺得還是能說明一些問題的。比如人們都愛看的成人童話，是存在的，雖然很少見。

鄭淵潔，就是成人童話的一個標杆。

·貳·

《童話大王》，不是很黃很暴力

只是很現實

《童話大王》和《兒童文學》，應該是我的童年沒錯。尤其喜歡《童話大王》，因為它裡面的故事，和普通的「兒童專用」的故事，很不一樣。

用方舟子懟鄭淵潔的話說，就是「你的《童話大王》很黃很暴力，根本就少兒不宜。」

殊不知小孩子最喜歡這種「少兒不宜」。

要說究竟有多少兒不宜，大概就是因為涉及到了很多成人世界的內容吧，揭示了不少人性之惡。

說它消極，可能就是因為這些進入社會才能體會到的無奈，人性，都提前揭開口子給孩子們看了。

很多人覺得，孩子的世界，就應該是真善美的，完全真空透明的，但我們都是從孩子過來的，好像並非如此，比起虛假的真善美，我們更想知道，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坐在圖書館地上一口氣看完的《殺人蟻》。

《殺人蟻》這部作品，痛批了當時社會貪污受賄的問題。殺人的螞蟻，只殺貪官，簡單的用「殺人螞蟻」這樣不可能的手段，表達了「天下無貪」的理想。

這樣的理想真的不算偉大，連孩子都知道，大貪官是不好的，但卻只有這本書，用孩子的語言邏輯把它寫了出來。

諸如此類的「成人童話」還有很多：比如諷刺當時炒股熱的《金拇指》，重生文《智齒》，非常具有前瞻性思考的黑科技文《病菌集中營》，電腦換頭的黑科技文《白客》，都市恐怖文《鬼車》，還有《生化保姆》，《奔騰驗鈔機》等等。

你猜猜，王大鎚為啥叫「白客」？

語言，都是通俗易懂到兒童可看的語言。而內容，卻是真正現實的內容，就拿《我是錢》這本書來說吧。

本書由6張不同面值的鈔票自述構成，險象環生的生活現實在6張鈔票的視野中逐一登場。

鄭淵潔帶著孩子們一起思考，到底為什麼「人們都這麼愛錢呢？」

這絕不是一個家長會給孩子解釋的問題，但孩子卻會困惑，於是鄭淵潔總能在這個時候替大人們說出不堪的真相。

「對於鈔票來說，只有命運選擇我們，我們無法選擇命運。

保險柜是人類為鈔票準備的監獄，監獄是人類為小偷準備的保險柜。

真正的快樂都是免費的，有所得是低級快樂，無所求是高級快樂……」

故事裡的這些錢所遇到的人，卻不像作者本身那樣看得開，他們為了錢什麼都做的出，小孩子們想要錢，只好沿路搶劫；政府官員沒那麼低級，他們可以以官賣官，欺壓百姓；演藝圈的亂象就更不用提了，一切美好的樣貌和肉體，難道不都是為了錢嗎？

這些事件中，總會存在犯罪，潛規則，城鄉差別和法律漏洞，有人覺得這樣的作品不該給孩子們看，因為他們應該看的是光明和美好。

鄭淵潔如此煞費心思，意在揭露現實中種種的陰暗與殘酷，旨在批判人性中的醜陋與骯髒。他不止一次地慨嘆道:「生活中的陰暗畢竟太多了。」

周作人說：「兒童的生活，是轉變生長的……不必愁他有什麼壞的影響……譬如嬰兒生了牙齒可以吃飯，腳力強了可以走路了卻還是哺乳提抱，便將使他的胃腸與腳的筋肉反變衰弱了。」

可是鄭淵潔的作品，卻體現出「兒童與成人，在人權和人格上是平等」。這一點，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珍貴的。

·叄·

老鄭，一位特立獨行者

鄭淵潔是個挺神奇的人，小時候對於單純的孩子來說，他是一個腦洞奇特的叔叔，長大之後，隨著讀到的作品越來越多，或許已經不復以前他在我心中神話般的地位了，但他依然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鄭淵潔絕對是一位優秀的作家，這一點毋庸置疑，儘管有人說「他是因為寫不出成人小說才去寫童話的」，我覺得對楊紅櫻這種幼兒文學作家這麼說還有道理，鄭淵潔恐怕就有點偏頗了。

他是一位極具幽默感的作家，而且善於用童話來對人類世界的荒誕進行諷刺，寫作中期還有對政治，教育，科技發展方面的思考。

好像一直以來鄭淵潔就挺特立獨行的，就像他一個人撐起《童話世界》的編撰寫作整整20年一樣，他倔，且勤奮。

畢竟他累計寫出了超過一億字的小說作品，可以說是有天賦又拚命的人了。

在九十年代這個特殊的時期，追鄭淵潔的《童話大王》，絕不遜於追武俠小說，看過的都知道它有多叛逆，追他的童話，簡直就是叛逆者的《聖經》啊！

在我年少的時候，反叛精神的書籍，第一是魯迅，第二是王小波，第三就是鄭淵潔了。

看看這個排序，魯迅和王小波，哪個不比鄭淵潔更「少兒不宜」？

本質上，鄭淵潔和王朔，王小波是同一類人：超越了時代的人。

一個必須要扶老奶奶過馬路，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艷了的時代；一個媽媽40歲就兩鬢白髮在燈下縫縫補補的時代。

一個沒有文化，還要假裝崇高的虛偽時代。

沒錯，我家也有一本

成年人，尤其是那個年代的成年人，總是用乏味的，傲慢的態度去理解兒童，他們總是考慮，小孩子看不懂怎麼辦？小孩子知道社會真相學壞了怎麼辦？那隻好把他們當弱智哄哄。

但鄭淵潔不一樣，他是個寫童話的，卻把兒童當顧客伺候，他敢告訴我們諸多人生的真相——

當官的樂趣不在於說對了部下聽，而在於說得不對部下也得聽。

在思想上大手大腳，在生活上適可而止。

孩子把玩具當朋友。成人把朋友當玩具。

他的童話一直在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並不是童話。

但他又很聰明，懂得不給自己惹麻煩，總是心癢難耐地打打擦邊球，把對這個世界的憤怒和感慨，偷偷摸摸地委婉地塞進作品裡，當然，這些內容，小時候是不會看得懂的，只有長大再讀，才品得出。

·肆·

謝謝你，鼓勵我做一個真實的人

鄭淵潔的文字，相對其他兒童文學，不是文筆最好的，不是最奇思精巧的，卻是很坦然的，很真實的。

他很坦率地在告訴我們一些道理，把我們當做大人一樣隔著紙張在聊天，是這樣的直接與尊重，改變了小小的孩童的價值觀。

所以我一直奉行的原則就是，做一個真實的人。起碼在我的年少時代，我都過得很開心，沒有怕尷尬，沒有羞於表達，也沒有因為擔心不合群強迫自己做什麼事。

現在，大家可能更多的是關注鄭淵潔那個小學畢業就在「私塾」讀書的兒子，他兒子開公司怎麼賺錢啦，沒上學可惜啦，女兒怎麼樣啦……

我不提他的家事，是出於對他作品的尊重，雖然沒什麼人在意，依然八卦的起勁兒；就像當年他尊重我們這群小孩子的獨立思想一樣，當時也沒有大人在乎……

其實那個年代，還有很多其他的影視作品書籍，和鄭淵潔的成人童話一樣，暗暗教我們怎麼成為一個獨立而不屈的人。

舊日已逝，未來在前，將來的我們，該帶著怎樣的靈魂走向遠方，只能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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