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社會主義強國，後爆發內戰，被肢解成七個小國

二戰後，南斯拉夫擺脫德國佔領，並結束了君主制，成立了以紅色意識形態主導的南斯拉夫聯邦人民共和國，（後更名為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並加入蘇東陣營。

但僅僅過了3年，南斯拉夫便與蘇聯反目成仇，開始了其「不屬於東方，也不屬於西方」的獨立自主發展旅程。

蘇共跟南共反目的原因，雲石君在之前的《地緣政治：南斯拉夫2》曾有過解讀。從地緣格局上看，南斯拉夫地處冷戰物理前沿，這種情況下，不管是倒向蘇聯抑或西方，南斯拉夫都難免成為美蘇爭霸的炮灰。相反，獨立自主，可以抽身事外，甚至在美蘇兩大陣營的夾縫中左右逢源。而相對不錯的國家實力，還有巴爾幹半島在地緣政治格局上超級複雜和敏感性，也使南斯拉夫獲得了獨立於東西方之外的資本。

基於這種邏輯，南共對蘇共老大哥選擇了「背叛」。

不過，南斯拉夫的這種所謂獨立自主，僅僅指國際關係層面而言，而在意識形態與國家組織結構上頭，南斯拉夫仍舊跟蘇聯高度一致——雙方都是聯邦制國家；紅色政黨一黨專政，在權力結構方面，鐵托在南斯拉夫地位至高無上，唯我獨尊——這個斯大林時代的蘇聯頗為相似；

民族政策上，南蘇也都採用民族共和國聯邦制度，以民族與聚居區域的不同，將全國劃為塞爾維亞、波黑、黑山斯諾文尼亞、克羅埃西亞、馬其頓等六個加盟共和國——另還有科索沃、伏伊伏丁那兩個塞爾維亞內部的自治省；諸如此類加盟共和國和自治省，都具備比較大的行政自主權。

那麼，問題就來了，既然蘇南業已反目，那為南斯拉夫在政治體制上頭，仍然對蘇式體制奉若圭臬呢？

最直接的原因，是南共的紅色出身。這種出身，讓其在建政之初，免不了對蘇聯大肆效法。但除了出身，更重要的是，從國情來看，繼續吸納和延續蘇聯經典政治體制，是南斯拉夫可以繼續維持下去的不二選擇！

這話咋說？

在之前的《地緣政治：巴爾幹火藥桶》中，雲石君曾分析道，巴爾幹半島崎嶇多山，地緣實力天然受限，無法孕育強勢本土勢力；而且內部地緣結構的支離破碎，和強勢核心板塊的缺乏，也導致巴爾幹半島在政治上整合為一體的難度非常之高。此外，人文結構上頭，鑒於巴爾幹地處東歐（東正教）、西亞（伊斯蘭）、歐洲（中南歐天主教）三大地緣文明勢力的交匯，所以自然而然的遭受各種不同強勢外來文明的影響，民族、文化構成非常複雜。

南斯拉夫作為巴爾幹半島上的唯一主體大國，它的國家結構攝製，與巴爾幹半島的地緣人文環境有著直接關聯：

政治上，南斯拉夫的國家凝聚力和向心力嚴重缺失——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等名詞，不僅僅指向政治意義上的加盟共和國；同時也是一個個相對獨立的民族跟地緣板塊；

至於人文特徵方面，南斯拉夫的民族與宗教成分也十分複雜。南國內部主要有五大民族——塞爾維亞、黑山、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馬其頓；三大語言——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語、斯諾文尼亞語、黑山語，三大宗教——天主教、東正教、伊斯蘭教。

地緣結構和人文環境的如此複雜，導致南斯拉夫壓根不可能具備整合成國的起碼基礎。而這麼多的以不同特質相區分族群，其隱含的矛盾和衝突風險可想而知。

那麼，怎樣才能維繫國家統一呢？

在一些人看來，分權民主不失為一良選。西式民主自帶政治緩衝閥功能，能夠將衝突局限在政治體制內部，各派通過議會鬥爭等方式來進行博弈與利益分配，以避免矛盾擴大到社會層面，導致國家動蕩、內戰與解體。

可這不過是看上去很美罷了。現實中根本就不符合南斯拉夫基本國情。

這是咋說？

因為，民主並不是萬能的。儘管它確實有政治緩衝閥功能，但這種功能的效用也是有限度的。當矛盾和衝突相對較小時，民主或可發揮調和功效，但當各派利益衝突過大，乃至於到你死我亡的地步，那民主非但不能緩和衝突，反倒有可能會因為權力機制的鬆散，加劇矛盾的激化！

而南斯拉夫就是後面這種情況。南斯拉夫的地緣與人文結構十分複雜，各族群矛盾非常嚴重，很難僅僅依靠簡單的談判與互相妥協來彌合。如若非要強推西式民主，將權力大幅下放，那非但無法讓大家把酒言歡，反倒會讓各族群各自抱團，分道揚鑣——乃至於爆發內戰！

故南斯拉夫沒有分權民主的國情基礎！要想維持國家統一，就只能中央集權！

而在中央集權方式的選擇上，蘇聯模式又是南斯拉夫的最佳之選。

由於南斯拉夫地緣與人文結構高度撕裂，中樞不管代表那個族群，都會引發其他族群的反感和敵視。考慮到南斯拉夫內部沒有哪個族群的力量可以強大到絕對壓制其他族群——甚至連相對優勢都不具備，故也不能以主體族群為依託，打造出威權式集權國家。

那該怎麼辦呢？

在二戰前，當時南斯拉夫王國，採用的解決之道是：大力宣揚泛斯拉夫主義——通過對南部斯拉夫人這個共同的族系起源的鼓吹與認同復活，以其為紐帶，覆蓋現實中族群的分歧，培育其之共同情感認同，進而形成國家向心力與凝聚力。

但這種嘗試以失敗告終。畢竟所謂的斯拉夫族系起源，這個共同點即便真實存在，那也是幾千年前的陳年往事了。隨著歲月流逝，這種共同點早就蕩然無存，再想重新喚醒，談何容易？

既然共同的族系認同效用不大，那南斯拉夫只能另尋他法。而這個新法寶，便是紅色意識形態，以及構建於領袖鐵托個人威望上的極端個人崇拜。

二戰後，紅色意識形態影響力大增。紅色意識形態是以縱向的階級成分為敵我劃分標準，這就打破了地緣、民族、語言等橫向劃分之限制；而紅色意識形態所推崇之無神論，在人類征服自然能力快速提高，對自然敬畏心嚴重衰減，自信心爆棚的19世紀末和20世紀早中期，也顯得十分有說服力——可以借其壓制傳統的宗教影響力。

通過共同紅色意識形態認同之培育，南斯拉夫能夠一舉內部的地緣、民族、宗教等幾乎所有結構性隔閡，所以成為消泯南斯拉夫內部分裂與隔閡的最好手段。因此，在南斯拉夫跟蘇聯鬧掰後，它仍然十分堅定的尊奉紅色意識形態——因為它維繫南斯拉夫國家認同的基礎性紐帶。

而除了紅色意識形態外，另一個維繫南斯拉夫統一的紐帶，就是鐵托的絕對獨裁與個人崇拜。

獨裁作為中央集權的最頂級形態，能夠最大程度的降低統治集團內部的分歧與內耗——這在地緣、人文結構超級複雜，力量來源頗為分散，而且彼此間分歧隔閡非常嚴重的南斯拉夫，是十分有必要的。而通過對領袖高光形象的塑造，可以有效增進國民對其之崇拜和認同，然後再將這種對領袖個人的認同，傳導到到對領袖所統御之國家——這個虛擬機構的認同上，就達到了增強國家凝聚力和向心力之目的。

通過紅色意識形態和斯大林式個人崇拜的採納，輔之以經濟、外交領域的強有力措施，南斯拉夫得以在開國之初的頭30年里，出色的維持住了國家的完整與統一——這對一般國家來說或許是個平常事，但對南斯拉夫這種先天存在嚴重分裂可能的國家來說，還真是非比尋常。

可是好景不長，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兩根維繫南斯拉夫國家統一的紐帶，逐漸出現了裂痕，並最終徹底斷裂。而這種共同情感紐帶的斷裂，跟國家經濟形勢的惡化疊加，最終不僅引發了南共政權的滅亡，還導致了南斯拉夫的解體，以及內戰的形成。

何以至此？這跟形勢之變化，以及紐帶本身的自帶缺陷有著密切關係。

首先說個人崇拜。鐵托的崇高威望不是天生的，他之所以最後能走上神壇，一是鑒於其在二戰中抗擊納粹德國的卓越貢獻；二是因其在南共體系內，掌握了絕對的權力。

可是問題在於，現代南斯拉夫不是君主世襲制的國家，鐵托也不是奉天承運的皇帝，所以他所擁有的領袖威望，無法像古代中國皇帝那樣順理成章的傳承。

鐵托去世後，不僅其作為民族獨立和解放英雄的威望隨之消失；而且由於鐵托去世前未曾指定接班人，所以南共核心領導層一時間出現權力真空，進而引發群雄逐鹿——這種互相制衡之下，最後妥協出了個主席團集體領導，各派輪流坐莊的不倫不類格局。這種集體領導制，嚴重增加了南共中樞的內耗，削弱了它的力量，更使得領袖個人崇拜這種看似極端，但卻能夠有效維護全民認同的紐帶也隨之撕裂。

其次，20世紀後期，國際共運進入低潮期，蘇聯也頹勢漸顯。蘇東劇變後，蘇聯解體，紅色意識形態在歐洲影響力快速消退。這種情況下，非但南共政權的統治合法性受到極大衝擊，維繫南斯拉夫國民一致認同的紅色意識形態紐帶也不復存在。

紅色意識形態與個人崇拜，是維繫南斯拉夫國家統一的重要精神支柱。隨著這兩大支柱的消解，不僅南共政權統治基礎崩塌，先前被其壓制的國內地緣、人文衝突也死灰復燃，並且急速擴散，這種形式持續到最後，就是內戰爆發，南斯拉夫分崩離析！

整個90年代，南斯拉夫都籠罩在內戰和分裂的陰影中。昔日的統一國家，也一分為六（2006年黑山獨立後，已一分為七），這個昔日威震東南歐的巴爾幹之虎，也徹底堙沒無聞。

而在這場撕裂南斯拉夫的大戲中，美國同樣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尤其是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美國為首的北約發動了大規模的空襲，完成了對南斯拉夫的最後一擊。

但這裡就有個問題：在冷戰時代，南斯拉夫在政治上相對獨立，並沒有跟著蘇聯與西方對抗。甚至蘇東劇變爆發後，南斯拉夫也逐漸放棄了紅色意識形態，甚至積極向西式國家轉型。既然如此，為什麼美國依然不肯放過南斯拉夫，非得將它撕裂肢解方才安心呢？關注微信公眾號：雲石，下一節中雲石君繼續為您解讀。

本文為雲石地緣政治第141篇——南斯拉夫之第4部分。解讀大國博弈內幕，剖析政治深度邏輯，請用微信搜索公眾號：雲石，持續收看雲石君地緣政治全部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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