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的大千世界28：關羽死後成為佛道兩教爭奪的對象

許多佛寺的正面前面或者院子旁邊，塑了一尊關羽的神像。關羽與佛教有什麼關聯呢？據許多僧人說：關雲長是護法的伽藍神。

佛寺供奉的關羽伽藍神形象

關羽又是怎樣變成佛門中人，而且還是佛寺里的衛士呢？探究起來，還得要從陳隋年間天台山一個著名的和尚智顗說起。

智顗是南朝梁元帝時任散騎的陳起祖的兒子，十八歲時出家，精通《法華經》。陳朝建立，他到京城建康，在瓦官寺宣揚佛法，與陳宣帝的關係十分的密切。宣帝把天台山所在的始豐縣（今浙江天台縣）的賦稅收入，全部劃歸天台山的修禪寺（即國清寺），作為香火收入；陳後主皇后沈氏，更拜智顗為師，賜其「海慧菩薩」的法號。隋煬帝為太子時，智顗又和他交往密切，他為楊廣授「菩薩戒」，使楊廣成為「總持菩薩」，而楊廣也授他以「智者」的封號。這個大和尚，歷經梁、陳、隋三朝，風頭之勁，一時無兩。

就因為這個大和尚受到了幾個王朝帝王的敬奉，天台山的國清寺也大為著名，成為國內有數的名山古剎，於是有著智顗的神話便紛紛製造出來，其中一個即和關羽有關。

據說當陽縣玉泉山原有個大力鬼王及其眷屬，盤踞在山中作惡。智顗由天台山來到此山時，鬼王便使出種種怪異，「

虎豹號擲，蛇蟒盤瞪，鬼魅嘻嘯，陰兵悍怒，血唇劍齒，毛髮鬅鬙,歘然千變……」恐嚇智顗，但他都不為所動，還向這些鬼怪說法。此時忽有一個長大漢子出現，向他說：「我乃關羽是也。死後為神，守護此山，不許他人佔據。本想把你逐出此山，不料法師卻有如此定力，毫無畏懼，反令我深為畏敬，願舍此山為道場，我父子二人永為護法。」於是法師授以五戒，收為佛門弟子。關羽隨後運用神力，「其夕晦冥，震霆制電，靈鞭鬼捶,萬壑浩汗,湫潭千丈,化為平址。黎明往現，精藍（佛寺）煥麗，擔楹闌楯，巧奪人目。」（宋人張商英《重建關聖帝廟記》）

這便是關羽變為佛教徒的起源，照起說來，早在隋朝，關羽即已經是佛教的一員了。

但此事後來忽又移到了唐代的神秀身上。神秀與慧能，同是五祖弘忍的弟子。神秀寫的偈語「心似菩提樹，身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不使惹塵埃」不能令弘忍滿意，認為其尚未悟道。而慧能寫的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卻得到了弘忍的認同，得到了衣缽和袈裟。慧能回到廣東，大揚禪宗，成為南宗六祖。神秀雖然沒有得到衣缽，卻也自稱繼承五祖弘忍，是為北宗六祖。

這個北宗六祖為了抬高自己的地步，也製造了一個神話，強行把關羽拉到自己的門下，也就相當於和智顗爭弟子了。

弘治本《三國志通俗演義》在玉泉山關公顯聖一回中，引《傳燈錄》：

大唐高宗儀鳳年間，開封府尉氏縣有一秀才，累舉不第，三上萬言策，皆不中選，遂乃出家，法名神秀，拜蘄州黃梅山黃梅寺五祖弘恩禪師為師，學大小乘之法。後雲遊至玉泉山，坐於怪樹之下，見一大蟒，風簇而至。神秀端然不動。次日，於樹下得金一藏，就於玉泉山創建道場。因問鄉人：「此何廟宇？」鄉人答曰：「乃三分時，關公顯聖之祠也。」神秀拆毀其祠，忽然陰雲四合，見關公提刀躍馬於雲霧之中，往來馳驟。神秀仰面問之，公具言前事。神秀即破土建寺，遂安享關公為本寺伽藍。至今古迹尚在。神秀即六祖也。

這一段引文，被《三國演義》的作者引了進去，但在毛宗崗評點時被其刪去，以至於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一段故事。但佛教徒們要把關羽拉到佛門中來，不管是智顗還是神秀，並無本質區別。

北宗六祖神秀禪師

唐宋兩代，民間的說書人和戲劇家對三國故事是情有獨鍾，三國英雄故事逐步深入人心。關羽在玉泉山顯聖的情節，就是由這些說書人創造出來的。這就給佛教徒以可乘之機，索性造作謠言，說關羽在玉泉山被法師收為門徒，成為佛寺的伽藍，以此來增添自身的光彩，拉攏更多的信徒。

伽藍二字，是梵語僧伽藍摩的簡稱，意義是眾人園庭，也就是僧眾所居的寺院。後來伽藍又變成護衛伽藍的神靈的簡稱。據《釋氏要鑒》引《七佛經》，有十八種神靈是保護伽藍的，一名美音，二名梵音，三名天鼓，四名嘆妙，五名嘆美，六名摩妙，七名雷音，八名師子，九名妙嘆，十名梵響，十一名摩妙，十二名佛聽，十三名嘆德，十四名廣目，十五名妙眼，十六名徹聽，十七名徹視，十八名遍視。不過這些伽藍神是什麼樣子，卻並不清楚。也有有認為寺中塑造的韋馱，少年英俊狀，手執金剛杵，又稱護法伽藍。既然寺院本已有了伽藍，為何又要拉關羽來充數呢？除了因為關羽名氣大，「拉虎皮扯大旗」，用以嚇唬和拉攏信徒，為自己造勢之外，筆者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解釋。

佛教既已著手爭奪關羽，道教自然也不會示弱，也把關羽強行拉入了道教之中，成為伏魔大帝。伏魔大帝的地位，自然要比伽藍要高出許多。但在實質上，仍不過是護法的小神，遠未能和三清同列。

道教徒又是怎樣把關羽拉進自己這邊的呢？余象斗的《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全傳》有段說得很是神奇，不妨在這裡給大家做個介紹。

此書說，祖師（北帝）巡行到天台山，見一妖怪，身長腳小，遍身金光。祖師知是妖精，要收伏他。不料反被妖精放出飛刀，刺中了身體，死於陣中。其手下的水火二將，即赴上界向三清求救。三清派出妙藥天尊下凡，先將祖師救活，對他說：此妖乃普庵禪師名下的一個徒弟的法寶，走下凡間作怪。祖師問普庵禪師的徒弟是誰，天尊說，乃是三國時關雲長也。他在天曹，玉帝封其為忠義大將軍，日守天門，夜管酆都，近因西天如來說法，他帶了關平和周倉到西天聽經，遺下金刀，不料此刀卻走下凡間來作怪。

於是祖師駕雲前往西天，直到如來座下，說明原委。關羽因聽經未果，不肯前去。如來說，法雖未完，汝在此即拜上帝（北帝）為師，生生世世不入塵勞，不須聞經聽法，亦可脫輪迴之苦。關羽大喜，拜了祖師，然後一同到天台山。那金刀妖出戰，一見主人，骨軟如綿，現出本相。關羽收了金刀。祖師大喜，奏知玉帝，封關羽為崇寧王道大真君朗靈關元帥之職，左手執金烈沙刀，右手執紫微敕印，左腳一雷神，右腳一火神，助上帝降魔。

所謂伏魔大帝，原來有這樣的離奇的故事，真是腦洞大開，也真虧這些道士們想得出來。大凡神也好，人也罷，一旦出了名，便會有許多團體或者組織，要把他們拉到自己的門下，為自己增添光彩。佛教徒要拉攏關羽，道教徒也要拉攏關羽，無非因為其名氣大，能為本教爭面子，添一份光彩而已。這真是一副社會的勢利圖，畫出了許多人的心腸。然而問題來了，關羽的大刀可以殺死北帝祖師，但關羽收伏成妖的大刀以後，卻反而要拜北帝為師，在他手下協助降魔。這又是什麼邏輯？道士們腦洞大開，沒注意到這其中的邏輯，造成了無法解釋的一個大漏洞。

關羽成了道教的「伏魔大帝」

自從清廷入關，因為滿洲人對關羽的崇拜更是超出中原漢人，於是關羽的聲望和地位便達到了空前的高峰，既尊他為「忠義神武關聖大帝」，又讓他血食天下，無處不建起他的廟宇。於是問題也來了，這樣聲威地位如此崇高的神靈，卻在佛門之下，屈為侍衛微神，豈非咄咄怪事？於是有人為他大鳴不平。《古今圖書集成·神異典》卷三十七有篇《伽藍辨》，就是為此而發的，此文說：

聖帝，忠孝節烈，得統春秋，索王素臣，心源獨紹，自孔孟而後，扶名教而植綱常者，賴有聖帝也。……今四海之內，奉聖帝之像，敬事不衰者，比戶皆然也。此無異故，蓋以聖帝大義匡時，由古之聖人也。其楷模百代，則人之師表也。其能佑庇人而切其感慕，則又不啻其祖先也。是以尊之至、重之至也。

該文主張，「門者徙之於庭，旁者易之以正，並戒後之設像者，宜坐不宜立。」就是說，關帝的伽藍像，要立在中庭，或居中位置，而且只坐不立，庶手不至於褻瀆。然而，這只是略為改善關公的形象，卻並未把他徹底「解放」出來。至於佛道二教的信徒，也似乎沒有人肯聽這樣的建議。

遍布全國的關帝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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