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春刀2》：一部電影和它背後的愛情哲學

（文/行藏）

那年《泰坦尼克號》重映，我的座位旁邊坐了一對男女。也許對劇情早已熟稔，每到經典之處，他們總要指點品評一番。當巨輪沉沒、汪洋橫亘之際，女方幽幽拋來一句：「你會為我去死嗎？」只見那男子舉起手指搖了搖，「當然不會」，迎著女方慍怒的目光，他接著說，「那樣誰來愛你呢？」。

漆黑一片的電影院里，即便我看不見那個男子的臉，我也相信這話是真誠的。所謂真誠，是說在這一刻，說和聽的人都承認一個觀點，愛情之所以存在，是且只是因為人的存在。因此，每當我們說到愛情，總要在前面加一個主語，並在後面放一個賓語。少了主語，愛就是沒來由的愛，讓人懷疑它的動機；少了賓語，愛就是盲目的愛，總有人不免心傷。主語和賓語都少了，那就沒有什麼佳話，有的只是廢話。

我看《綉春刀2：修羅戰場》，刀鋒劍戟之下，描畫的仍是情事。劇情往簡單了說，就是錦衣衛百戶沈煉奉命緝拿東林疑黨、知名畫人北齋，其間發現北齋真身乃是舊日偶遇女子，遂於兵馬相逼之處捨身相救。影片末尾，閹黨敗不旋踵，女子僥倖脫逃，沈煉也奇蹟般地從血泊中倖存，甚至還做回了錦衣衛。想來這原地打轉的劇情，真配不上影片中生死契闊的感情。導演和編劇著力表達的思想，自然是愛情的光芒可以刺破塵世的晦暗，給人帶來求生的勇氣和希望。然而隱藏在這邏輯之下的，仍是那份對愛情的限定和懷疑。唯有愛情能夠撫慰人心，那就必須好好活著。沈煉和北齋都不能死，死了這份愛該如何著落啊。

北齋和沈煉的感情是如何開始的呢？影片的處理頗有些痴男怨女的味道。蔥山煙雨、紅粉傘蓋，似乎想發生點什麼，就真的會發生點什麼。然而，第一次雨中偶遇算不得愛情，第二次冒險搭救算不得愛情，第三次欲捉還放也算不得愛情。向來愛情的發生，並不取決於男女間的進退攻守，更大程度上是「因緣際會」、「非你不可」。就北齋而言，找到沈煉相當於在體制內找到了一個保護者。就沈煉而言，保護北齋就等於在體制之外保護自己的避難所。兩者的共鳴，完全在於對體制的憎惡和反抗，哪怕一個落在畫上，一個藏在心裡。

古代文藝作品總是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早年武俠小說也是愛得轟轟烈烈、死得痛痛快快，可《綉春刀2：修羅戰場》卻反其道而行之。它最大的矛盾在於，一方面鄙夷犬儒主義的生存哲學，另一方面又高舉犬儒主義的愛情哲學。為了生存，信王、陸文昭那般「無可無不可」值得嘉許嗎？如果不是，那麼為了愛情呢？忍辱偷生和忍辱偷愛的區別又在哪裡呢？風波既定，他們會感到慶幸嗎？重新穿上飛魚服的沈煉與繼續東躲西藏的北齋，依舊分處於壓制與被壓制的兩端，愛還在，可生活下去的理由還有嗎？

好就好在紅塵男女，對於這種愛情，既不鄙夷也不艷羨，頂多獵奇地看上兩眼。他們的愛情里也有刀光劍影，一刀一劍都是得失算計。他們的愛情里也有死死生生，或死或生都是情慾沉淪。電影就是電影，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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