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十里的青春純情和「直男寫作」

最近，一部優酷獨播的青春劇《春風十里，不如你》，上線兩周播放量已破五億。從已經播出的15集來看，劇的主要人物基本沿用小說，也創造了不少新人物以及新的情節線。但結構本身以及內里的氣質，是和原著小說非常不同的。瘋瘋癲癲的小紅，一眼就愛上痞痞壞壞的男生秋水，後者卻在美女班長趙英男的追求下，心神搖曳。從美國回來的陽光男生小白（顧明），一心一意地喜歡小紅。其間還夾雜了辛夷對四中女學霸妖刀的景仰和熱愛，以及來自鄉村的霍小玉的自卑敏感情節。

《春風十里，不如你》劇照

馮唐作品我是一直覺得沒有那麼驚艷的。但是看見《春風十里不如你》開頭的軍訓場景，因為自己本身是有回憶的，所以一開始居然看進去了。

該劇根據馮唐《北京，北京》改編。原小說是充斥了上世紀90年代北京過往風物的青春回憶。外交部街59號的英式別墅、台灣飯店的大堂咖啡苑、東單北大街上一個個號稱「出口轉內銷」的小時裝店、水錐子人民日報社附近的山城辣妹子火鍋、朝外大街邊上新出籠屜的大餡菜肉包子、28路汽車站旁邊的地攤上買的圓領衫、南小街的門釘肉餅……這些其實都是一些鮮活的、那個時代的青春才有的細節。

馮唐，《北京，北京》

《北京，北京》是一個迷戀北京的人，輾轉世界不同地方，寫下自己對於這個城市最初的回憶。其中有些細節，是好玩的。譬如男生宿舍在破爛電腦主機上熱吃剩下的包子，最後變成了生煎包；還有辛夷、小白、小紅和「我」一起結伴吃遍北京城的旅途，這些由於目前播出15集了，還在講軍訓，所以在劇中都沒有看到。

所有作家對於作品的刻畫都是自私的。馮唐的作品也當然有他很鮮明的個人印跡。濃重的男性荷爾蒙是他作品的一個標榜，但這部劇中，這種「荷爾蒙」被沖淡了。這也導致了該劇的一個核心彆扭：馮唐明明是一個「不純」的人，劇卻一直往純情上靠。讓人看了不倫不類、隔靴搔癢。

「兩個乳房如同兩堆爐火，方圓幾米的範圍內，暗無天日，溫暖如花房。」小說中這樣形容電視劇里周冬雨飾演的小紅形象。在原著中，小紅除了身體特徵特別突出外，是一個形象很模糊的人物，她的性格、喜好什麼的，幾乎都沒有特別立體的展現。這或許再一次反映了作者「物化」女性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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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的小紅，形象由原著中整個醫學院「生殖崇拜」式的女神，「奶大腰窄嘴小」，變為電視劇里有點二、有點神經、敢愛敢恨、活潑可愛的一個形象。這和演員本身的外形條件有關係，也或許由於，原著中基於小紅身體形象勾勒的一系列情節，國產劇沒有那個尺度去展現。

電視劇里屢屢出現的紅燒肉罐頭，如今在淘寶上成了爆款，也是源於原著中小紅有「小紅燒肉」的外號。紅燒肉罐頭我覺得是這部劇一個不經意的成功，也算是對於原著的微弱致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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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青年最大的毛病，是想太多，做太少。於是在《北京，北京》中你看見「我」在東單三條和東單北大街交匯處的馬路牙子上抽了好幾支煙想著小紅，卻始終沒有行動向她表白。在自命不凡的文學男青年價值觀里，凡是美女，必傾倒於他的才華，必是要主動追求自己的。這些文學男青年如若不小心成了作家，則其整體作品是一種長期「不可得」之傾瀉。

一直以來，原著改編作品的一個最高目標就是不失原著粉又廣圈路人粉，但這一點並沒有那麼容易實現。

之前看同樣是由馮唐小說改編的《萬物生長》電影，覺得雖然稱不上佳作，但最起碼是不難看的，也保留了馮唐印跡。這或許由於，一部電影的體量，對於馮唐鬆散的故事情節，是剛剛好的。可或許，如果拍成一部電視劇，原著中沒有的大量情節堆砌，必須重新創作。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個較大的挑戰。

如果去除了馮唐的「色」，這部劇會不會只剩下一段很平庸的青春？青春故事如果講得並不高明、並不特別，其實極容易變成敝帚自珍。目前該劇還沒有播完，期待在軍訓結束後有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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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偏離原著並不是一件並不可為的事情。影視史上有諸多把二流小說拍成一流作品的例子。可前提是那個脫離原著的聲光電影像，必須有自身足夠的吸引力和強大邏輯，才能使得觀眾和評論脫離小說本體，去欣賞那部劇或電影。

劇中對於中國教育的城鄉差異論述，是15集來一個比較亮點的情節。勾畫小玉心理的那幾集：鄉村學霸到了北京瞬間不是第一的心態，是殘忍而精準的。直接反映了我國城鄉教育間的不平等。

霍小玉是來自鄉村從小苦讀考上仁和醫學院的女生。劇里當四中女學霸妖刀在寢室看GRE備考書的時候，小玉走過去問她這是什麼書。從而引起妖刀對於小玉英語口音的進一步嘲笑。小玉這類形象其實在中國教育制度地區分配不均下，是一個很典型的人物。這個形象是原著中沒有的，但放在這裡，有一定反思意義。

曾經鄉村第一的女學霸，來到北京，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這時自卑敏感的小玉，同學的點點滴滴行為，也一步步被放大。導致了她越來越落落寡歡。這時，支撐她唯一的力量是同為老鄉的戴教官。他支持她鼓勵她，為她打氣。妖刀受教官懲罰跑五公里後，以為是小玉告的狀，晚上熄燈後將泡泡糖黏在小玉的枕頭上，導致了她心理的進一步脆弱。

當時對一切感到絕望的小玉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戴教官身上，向他寫情書表白。可是戴教官卻將情書上交給首長。接下來，所有人的處理方式都錯了，最終小玉在寢室內割腕。

小玉的自卑是中國的、鄉土的，也是很典型的，從鏡頭外看過去，分外引人同情。

自卑敏感的少女在「霸凌」行為中一步步走向精神崩潰，最終自殺。同樣的故事，美劇《十三個謊言》拍成了一段令人可嘆可惜的青春。看完後不僅讓人心情沉重，更讓人反思：我們傷害一個人，有可能只是在一瞬間。

《春風十里》中的小玉雖然最後被搶救過來了，但是，事後導致這一悲劇主要原因之一的妖刀，卻並沒有反思或懊悔，反而認為不是她的錯。鄉村學生來到大城市上高校後的自卑，是一個很普遍、應該值得重視的心理問題，電視劇注意到了這一點，很好，看完也不由讓人反思。

妖刀嘲笑小玉英語口語不標準那一段，被彈幕吐槽，因為演員自己本身的god, 說得也不十分標準，從而引起該劇「英語尬」的進一步吐槽。

作為從美國回來的華裔美國人小白（顧明），十幾集了英語只會說why，what，please. 且這三個詞出現頻率十分之高，why的發音還一點都不標準。第9集他說「have a little strange」。這一明顯的語法錯誤讓人瞠目，這怎麼會出自一個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人之口。strange是形容詞啊……

小白走到女生宿舍前，遇見拿著GRE書的妖刀，小白說：Could you help me to call Xiaohong？

你能幫我叫小紅嗎？

這麼Chinglish的表達方式再一次與人設極度背離。

「眼神壞壞的，說話很重的北京腔，人又黑又瘦」，原著中這樣形容秋水原型。這一點，張一山的形象倒是非常符合。15集下來，看張一山的演繹，覺得跟《北京，北京》中的「我」，達到某種程度上的貼合。尤其是第5集那個白眼，極度到位。尤靖茹飾演的趙英男，也頗符合原著中「一臉剛毅」的形象。搗蛋鬼喜歡上女班長，是原著中「我」一個無法忽略的青春情結，這一點倒是很好地保留在劇集中，或許也是很多調皮男生青春期共有的一個幻想。

自溺和媚俗是青春類題材拍不好的兩大重要缺點。如今，這部劇尚未播完，希望一切能跳脫這兩個窠臼。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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