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獅精為什麼要辦釘耙宴 而不是金箍棒宴？

■河西

《西遊記》中有個非常奇怪的妖怪，他不吃唐僧肉，偷的是兵器，偷兵器吧，卻不識金箍棒，把八戒的九齒釘耙當成好寶貝，要開什麼「釘耙嘉會」，宴請四方賓客，還真是有點奇葩呢。

這就是玉華州城北的豹頭山虎口洞的黃獅精，這位仁兄為什麼行為這麼古怪？陳思呈說他是「西遊記里最有黑道精神的妖怪」，這評價又是否恰當準確呢？《西遊記》寫這兩回到底要說什麼？

我們看《西遊記》第九十回的回目，「師獅授受同歸一 盜道纏禪靜九靈」，其實已經透露了其中端倪。獅是師的諧音，獅與師，不過是喜歡文字遊戲的《西遊記》又一次給你猜謎而已。孫悟空三人之所以會弄丟武器，是因為他們要給幾位王子當老師，要當老師授徒。都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領進門可是個門道，領得不好，走了歪路，一輩子都轉不回來，《西遊記》這兩回，其實就在暗喻為師之道。

我們看明清時期的眾多評點家，觀點驚人的一致，都和汪象旭一個戰壕。託名李卓吾的葉晝寫：「六獅砍頭，黃獅剝皮，快則快矣，安得把世上許多誤人子弟的庸師，一併食肉寢皮，更為快也。」張書紳回前批評：「此節總見大道之無窮，人不可以自足。耙棒相傳即是以道授受，黃獅竊釘耙即是竊道。」

兵器與人，須臾不可分離。這些兵器，不是普通的殺人武器，而是神器，是他們修行的法器，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放在篷廠之間？終有此禍。

孫悟空的金箍棒才是真正的寶貝，而黃獅精竟以釘耙作宴，看來那黃獅精還是有眼無珠之輩，這樣的老獅，豈能為師？所以汪象旭在《西遊證道書》中說：「獅之為言師也，前既因師而及獅矣。」同時他還認為，獅還是思的諧音：「而篇中復結之以一語曰『頓脫群思』，則又因獅而及思，豈非所云『字經三寫，烏、焉成馬』者乎？」妖怪，如脫韁之野馬，是正道之思落入邪道，奔騰閃回，胡思亂想，終於不是聖人之思、聖人之道。

文字經過多次轉抄，「烏」、「焉」容易誤為「馬」字，這句比喻事經輾轉，易出訛謬，出自宋陸九淵《與蘇宰書》。汪象旭認為一隻黃獅而引群獅，九靈元聖為九頭獅子，其與妄思而引群思無異。

所謂靜思為禪，邪思為魔，一念為生，一念為死，一念為佛，一念為魔。道是正道，盜是魔道，正邪殊途，而因為有比較，而變得更顯而易見。

也有人提出，這釘耙怎麼了？因為是二師兄用的就瞧不上是咋的？八戒與孫悟空第一次交手時，八戒這樣誇耀自己的兵器：

此是鍛煉神冰鐵，磨琢成工光皎潔。

老君自己動鈐錘，熒惑親身添炭屑。

五方五帝用心機，六丁六甲費周折。

造成九齒玉垂牙，鑄就雙環金墜葉。

身妝六曜排五星，體按四時依八節。

短長上下定乾坤，左右陰陽分日月。

六爻神將按天條，八卦星辰依斗列。

名為上寶沁金耙，進與玉皇鎮丹闕。

因我修成大羅仙，為吾養就長生客。

勅封得元帥號天蓬，欽賜釘耙為御節。

說得那叫一個熱鬧，說得也很清楚，這件寶貝，全名稱為上寶沁金耙，是太上老君親自拿鎚子錘鍊，借五方五帝、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凈雷法咒、 六丁六甲之力鍛造而成。九齒玉垂牙、雙環金墜葉，那可是精心打造的兵器，要不是這兵器形制太過奇怪，和農具一個樣，還確實是件好寶貝呢。

《西遊記》中處處都有寓意，九齒釘耙和沙和尚的寶杖的重量都是五千零四十八斤，合一藏之數。而且，和金箍棒一樣，也能合我心意隨意變化。不過，即使是這樣一件好寶貝，卻不遭師兄弟的待見。孫悟空第一次見八戒時就這樣恥笑他：「你這耙可是與高老家做園工築地種菜的？有何好處怕你！」沙僧初遇八戒時，說的話幾乎和悟空一模一樣：「看你那個銹釘耙，只好鋤田與築菜。」

所以，儘管八戒的上寶沁金耙很漂亮，儘管八戒發起狠來能和孫悟空打上一天一夜不分勝負，但是在一般人們的眼中，豬八戒的釘耙，那就是個農家樂，所以在黃獅精的釘耙會，其隱含的諷刺意味，頗需讀者從中體會。

你說八戒委屈不委屈？肯定有點委屈。真實的情況是，在中國兵器史中，耙或者說釘耙作為一種兵器並非八戒一人的專利，《水滸傳》中，它就是十八般兵器之一，只是寫做「扒」：「那十八般武藝，矛錘弓弩銃、鞭簡劍鏈撾、斧鉞並戈戟、牌棒與槍扒。」

在明代抗倭戰爭中，釘耙也曾為軍中利器，現在福建省漳州市龍文區田豐武館就藏有一件150年前的三股八齒釘耙。釘耙是從農具演變而來的兵器，齒鋒利如釘，耙全長2.4米左右，重2.5公斤，可拍擊，亦可防禦。《五朝小說大觀·虞喜志林》記：「賀齊好軍事，兵甲器械，極為精好，耙爪叉棍，咸取上材。」可見釘耙作為一種兵器自古有之，並非八戒首創。

只是作為實戰兵器的釘耙與農具的釘耙還有所不同，農具釘耙的齒是與柄垂直的，而兵器釘耙的齒則與柄平行，中間的齒最大，有時就是個槍尖。兵器釘耙的柄有九尺長，耙的齒數，有五或七，個別的也有十幾個。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就是《隋唐演義》第二條好漢宇文成都所用的一件兵器：鳳翅鎏金鎲。

鎲，又稱鎲叉或鎲耙。現在練習的人甚少，但是每年正月十三上花燈時，「飛鎲」卻是重要的雜技表演。

在明代，釘耙成為抗倭利器，主要還是因為倭寇使用的野太刀太過鋒利。為了戰勝倭寇，抗倭名將俞大猷想出一招，把農夫慣用的耙稍作改造，用俞大猷的棍法加以訓練，成為倭刀的剋星。

這樣農民放下武器可耕田，拿起武器可保衛家園，真是一舉兩得。俞大猷（1503年-1579年）生活的年代，與《西遊記》成書的年代相近，那麼《西遊記》的作者是不是有聽說俞大猷抗倭的故事而將其引入到小說中來呢？這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中國青年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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