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黨和養生黨都閃開，我就是要吹空調

在這個鬼天氣里，人們由衷地感謝者空調，因為空調太多人得以真正地「清涼一夏」。但是當60%的中國家庭終於可以享受空調的時候，各種反對之聲也逐漸顯現出來。

2016年，BTV就《天熱開空調嗎？》做了個街頭調查，對象有各個年齡層，有名人也有普通人。結果是大家都表示離不開空調，但是無一例外怕感冒，還有人聲稱因為貪涼導致頸椎疼。

多數人都像楊紫那樣走中間路線，一邊開空調一邊蓋棉被或者給空調設置定時等自己睡著了就自動關閉，也有像韓棟一樣因為怕感冒索性不開空調的，而上了年紀的則都像濮存昕一樣不喜歡空調也從來不開。

2017年7月19日晚，上海，將近100餘名大學生在體育館內過夜避暑。有人緊緊裹著毛毯，有人什麼都沒蓋。/ 視覺中國

世界衛生組織也聲稱空調會造成臭氧洞和嚴重的環境污染，因為空調使用的氟利昂，臭氧水平下降到1975年前值的33％，超過50％的低層平流層臭氧被破壞。

這也讓很多人覺得，之所以天氣越來越熱就是因為他們圖一時涼爽，卻害了子孫後代。空調究竟是偉大的發明，還是人類的慢性殺手？

被妖魔化的空調

1930年，美國杜邦公司和通用汽車合作，開發出了二氯二氟甲烷，並註冊了商標，名為氟利昂。這種無色無味無毒的製冷劑很快就被批量運用到冰箱和空調里，並在半個世紀後成為了空調的原罪。

20世紀80年代，氟利昂的產量達到了144萬噸，而科學家也首次在南極上空發現了「臭氧層空洞」。1985年，英國南極勘測局的科學家在《自然》雜誌上發表文章，表示南極地區夏季上空的臭氧層減薄達70％，形成一個空洞。同時，衛星測量也顯示出了同樣的結果。

自然界原本不存在的氟利昂成為了罪魁禍首，這種人工合成物在對流層的大氣中相當穩定，但一旦進入平流層，氟利昂就會在紫外線的作用下釋放氯原子，成為分解臭氧的催化劑。

這個現象引爆了環保人士的抗議，因為臭氧層可以阻擋對生物有害的紫外線，失去了這個屏障，不僅皮膚癌和白內障的病患會增加，一些生物種類還會因此滅絕。

在帝國化學工業公司前抗議臭氧層被破壞的環保主義者。/ Greenpeace USA

據世界衛生組織1985年估計，白內障造成全球1700萬人失明(約佔總失明人數的50%)，過量的紫外線輻射被認為是白內障增加的主要原因。

美國環保署還在1986年發表了一項研究報告，聲稱在未來88年內，由於臭氧變薄導致的有害物質進入，美國將多出現4000萬例病例和80萬例因為癌症死亡的人。

大量使用氟利昂的空調立刻成為了破壞臭氧層、給人類帶來災難的元兇。1987年9月，美國及其他23個國家簽署了「蒙特利爾議定書」，規定將包括氟利昂在內的氟氯碳化物的生產凍結在1986年的規模，並在1988年前於工業國家中減少50%的製造，並凍結另一種破壞臭氧層的物質哈龍的生產。

而對於大部分公眾來說，並不需要弄清楚氟利昂到底是什麼，知道開空調就是不環保就對了。在部分極端環保主義盛行的歐洲地區，公眾場合甚至在40度的高溫下都不願意開空調。

位於德國巴伐利亞州的班貝格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當地人寧可選擇使用風扇也不願意使用空調。即使溫度已經達到了42 °C，班貝格的公民依舊只通過河邊散步和吃冷飲的方式降溫，因為他們深信使用空調會產生溫室氣體，為了地球他們願意做出犧牲。

夏季，正在河邊消暑的 班貝格居民。/ inFranken

早在面對環保主義者的攻擊之前，空調就已經受到了養生愛好者們的指責。上世紀60年代，「空調病」一詞就已經在空調已普及的國家出現，用於統稱那些因為吹空調而感覺不適的病，比如粘膜刺激、呼吸困難、頭痛、疲勞等等。

當空調進入中國市場後，中醫也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說吹空調會導致「風邪」。一些中醫認為，《黃帝內經》中的「寒氣入經而稽遲，泣( 澀) 而不行，客於脈外則血少，客於脈中則氣不通，故卒然而痛」癥狀和長期吹空調而導致的頭痛癥狀一致，還伴隨著頸椎病的爆發。

除此之外，坐月子的女性也被認為不能待在空調房裡，因為產後「百脈皆空」，容易受外界寒邪入侵，因此要避免吹風。7月9日，山東淄博一名女子就因為產後坐月子，在家穿著長袖長褲裹著被子，不開空調不吹電扇，最終中暑死亡。

撇去中西醫之爭，更多的「平民養生學」則告訴你，長期待在空調房會降低人體的免疫能力，因為「人法自然，人順四時」，不遵循一年四季的自然規律，人的臟腑就會逐漸失去適應自然的能力；還有人說「冬天不冷、夏天不熱，遲早要生病」。

2017年7月26日，浙江省浦江縣，晚上，許大爺躺卧在自家門口吹著涼風。/ 視覺中國

如果人們真的因為這些環保或養生的原因而捨棄空調，實在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就環保而言，如今已經研發出了不破壞臭氧層的氟利昂替代品，而且許多家用、車載空調的氟利昂是可以回收的；就養生而言，大部分所謂的空調病要麼不存在，要麼始作俑者根本不在空調，而是主人自己太懶了，過濾器太久不更換導致細菌滋生 。

人們捏造了空調的種種壞處，卻總是忘記了這種誕生不過百年的電器，如何拯救了南北緯60°之間的廣大人民群眾。

沒有空調的世界

如今有空調還猶豫要不要用的我們，可以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在空調還沒出現的19世紀，人們的避暑方式跟穴居的祖先沒多大差別。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空調幫助人類徹底走出穴居時期的陰影。在空調發明出來以前，一般人要避暑，除了喝涼水之外，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去水邊和樹蔭下了 。

2017年7月，福建泉州。沒有空調，兩夫妻將前後門同時打開，海風灌入，幫他們在炎熱中儘快入睡。/ 視覺中國

在1896年的紐約有300萬人居住，其中窮苦人則主要聚集於東區或者其他低收入社區，很多人的避暑方式就是去公園睡覺，或者去碼頭納涼，或者在沒有陽光直射的夜晚去屋頂上涼快一下，不少人因此摔了下來，平添了不少傷亡。

當然富有或者身份高貴的人，自然要比一般人的條件好得多。在大部分中國人只能喝涼水的時候，紫禁城中用的是「冰桶」或者「洋桶」，以紅木或者梨花木亦或者金屬為內胎，在裡面鋪上錫紙能夠很好地保存冰塊，給清朝皇帝時時刻刻準備著冰鎮的飲料。

而花費89年建造的承德避暑山莊，硬是在河北弄出了江南的感覺。大量樹木不但可以在盛夏幫皇帝阻擋炎熱，還能在秋季讓皇上享受一把狩獵的快感；而宮殿 「澹步五舉，飛椽三五舉，柱高一丈，平出檐三尺，再加拽架」的設計也非常有利於遮擋陽光。咸豐之前的皇帝不但喜歡在這裡避暑，還把這裡當做自己處理政務的地方。

2012年07月18日，當天是中國農曆中「三伏」初伏頭一天，標誌著一年中最熱的季節的到來，遊客在承德避暑山莊景區著古裝拍照留念。/ 視覺中國

歐美的富人也是享受的行家。雖然沒有可能花89年去建造一幢宮殿，但是更先進的科技水平讓他們在理療上頗具心得。截止到1930年，全美有2000多個溫泉和冷泉的度假勝地，二戰三巨頭之一的富蘭克林·羅斯福就是一個冷泉愛好者。

空調的概念出現於1758年，發明了避雷針、起草了《獨立宣言》的美國國父本傑明·富蘭克林進行了一個實驗，他發現高揮發性液體（如酒精和乙醚）的蒸發可用於降低物體在水的凝固點以上的溫度，說出了一句被人至今銘記的話：「 從這個實驗可以看出，即使是在在溫暖的夏日，人們依舊可能凍死。 」 這句話成為了對空調時代的預言。

1841年，一個叫做約翰·戈里（John Gorrie）的醫生髮現壓縮和液化的氨可以幫助冷卻空氣，他用這項技術造冰，想讓患者的房間變得涼爽。1845年，他乾脆辭掉了醫生的工作，專心致志研究製冷產品，並在1851年獲得了製冰機的專利。

但他並沒有找到人願意批量實現他的技術，最終在合作夥伴去世後，一貧如洗的約翰·戈里在周圍人的不理解和批評中孤獨死去，人類擁有空調的夢想也因此被延遲了 半個世紀。

今天所使用的空調誕生於1902年，由美國人威利斯 ·開利（ Willis Carrier ）發明。25歲的時候，他為布魯克林的印刷出版公司設計出了控制溫度及濕度的系統，這間出版公司偶爾會因紙張及墨水受了熱度及濕度的影響，無法印出準確的顏色。

威利斯 ·開利和他製作的第一台離心式制冷機。/ Willis Carrier

1906年，開利得到了這個控溫系統的專利，並繼續研究冷卻及濕度控制的發明。最後他所在的風箱製造公司以他的名字設立了一個子公司，即開利空調公司，威利斯·開利成為了這個子公司的管理者。

公司最初的幾個客戶包括麥迪遜廣場花園、美國國會會議廳和美國眾議院。1920年，開利空調公司把空調普及到普通民眾家裡，第一個家用空調就安裝在明尼蘇達州的明尼阿波利斯。

空調的普及讓涼爽的夏天不再是有錢去度假村的富人專享，平民也能夠在自家享受清涼，即便是買不起空調的窮人，也可以在商場的冷氣中偷得半日閑。

被空調拯救的人

空調的出現 改變了人類的夏季生活方式，在夏季安然酣睡不再是一種奢望，而「中暑」也從一個大面積殺傷武器變成了一種表現女子力的撒嬌方式。

在沒有空調的時代里，且不說體質較弱的老人兒童，就算是體質健康的成年男子也難免因為熱病死亡。在美國內戰期間僅僅是聯邦軍就有7200人中暑，其中313人因此而死。

隨著工業化的進行，人類開始越來越多地往城市中聚集，而城市的集聚效應讓中暑的幾率和死亡人數都大增。

19世紀末，紐約市擁有約300萬人口，其中許多人住在東區和其他低收入社區，那裡以狹窄和悶熱聞名。結果當1896年8月，熱浪來襲的時候，這些人口稠密的地區第一時間就到了大霉。在短短的十天時間裡，中暑就判了1300人「死刑」，損失堪比一次中小型的戰役了。

1937年，紐約東區靠沖涼消暑的兒童。/ Cool Old Photos

這迫使市政府對很多公共設施加以限制，例如不得在擁擠的卧室里燒烤，禁止在公園內睡覺。因為大部分中暑是發生在人們熟睡的時候。那些沒有空調的可憐人，登上屋頂大口呼吸，或者跑去消防局和碼頭尋求涼爽，場面滿滿的魔幻現實。

值得一提的是西奧多·羅斯福是此時的警察總監。他指揮著警察部隊向受災的居民分發免費的冰塊，同時給病人提供救護車服務。有歷史學家認為這次高溫給了這位總監先生一記有力的助攻，讓他登上了總統的寶座。

現如今隨著空調的普及，中暑死亡的人數大幅度減少。1999至2003年期間，美國共有3442人死於高溫。其中的2239例（65％）死亡的根本原因是因為身體受熱過度也就是說沒有使用空調。其餘的1203例（35％），被查出高溫其實只是影響因素而已，他們本身就有慢性疾病。而在所有的死亡案例之中，228人（7％）年齡在15歲以下，1810歲（53％）年齡在15-64歲之間，其中1363（40％）年齡大於等於65歲。

2017年7月25日，西安9旬老太太在家熱昏，120工作人員趕赴家中急救。/ 視覺中國

可見除卻老人不服老堅持外出使得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下，或者自身患有慢性疾病，「中暑而死」基本被空調消滅了。

當然凡事總有前提，空調雖然能夠防止中暑，但前提是你能用得上空調。以印度為例，雖然空調的銷售數量每年增長20%，可謂增長迅猛，但是由於人口基數大，只有2%的家庭裝備了空調。更為糟糕的是，印度惡劣的基礎設施導致時不時斷個電。比如2012年夏天，印度平均每天有16小時的停電，6億人沒有電力。

因此我們也就不要為2015年印度大規模中暑而感到驚訝了。按照IMD（印度氣象部門）的劃分，超過46°C（114.8°F）的溫度被認為是超高溫。而2015年印度有五座大城市的溫度達到或者接近了這個數值，卡瑪姆甚至達到了驚人的48°C。

2017年7月20日14:45， 西安252路公交車上，因為沒有空調，車內溫度達到40℃，乘客覺得很熱。/ 視覺中國

超高溫來襲，遇到了糟糕的基礎設施和普遍缺乏空調的大環境，結果就是大規模的中暑死亡。截至2015年6月3日，印度至少2500人因為中暑而死亡。在印度南部的安得拉邦和相鄰的特蘭伽納受災情況特別嚴重，死亡人數分別達到了1735和585人。而大規模地用電，導致一些城市出現因電力短缺空調無法工作的情況，從而進一步加大了傷亡。

除了避免中暑之外，空調也有著很多有利人體的因素。就拿工作來說，環境溫度過高或過低，人員工作效率都有明顯下降，而涼爽的環境最有利於提高人員的工作效率。反之，就會導致人員的負面情緒增加，病態建築綜合症（SBS）癥狀加劇，疲勞感上升，工作熱情下降。

室內環境對人員健康和工作效率的影響有其內在的生理機理。研究表明，室內溫度升高使人員產生負面的生理反應，如眼睛淚膜穩定性下降，動脈血管二氧化碳濃度上升及血氧飽和濃度下降等。

2017年7月26日，TCL空調器（武漢）有限公司空調工廠生產線上，電焊、拼裝、檢驗等各環節工人正在高溫天里熱火朝天地完成生產任務。/ 視覺中國

相較於給員工提供更多的薪酬而言，營造一個良好工作環境的成本低的驚人。人員薪酬在發達國家已經遠高於建築維護和暖通空調設備運行等的費用。Woods的研究顯示，在美國，人員薪酬是建築維護和設備運行等費用的100倍。

據估計，通過改善辦公建築室內環境質量可使人員工作效率提高0.5~5%，每年能產生120到1250億美元的經濟效益。而在芬蘭，據估算每年因為惡劣的工作環境導致的經濟損失則在27億歐元左右。

如果沒有空調，大型公司在夏季將成為慢性屠宰場一般的存在，被烈日和悶熱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們，哪還有力氣去做什麼頭腦風暴。

在這種炎炎夏日，還想用各種子虛烏有的理論阻止人摁下空調開關享受人類智慧結晶帶來的涼爽，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反人類了。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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