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億中國儲戶如何走上重債之路？

一

曹女士在北京一家投資公司做公關，她先生是一名軍官。

夫婦倆都是勤儉持家的保守人士，每個月收入至少要存下來一半——典型的中國人民生活方式。

但是，今年年初，他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化，因為他們在北京買房了。

這套位於北京市中心的一居室公寓用光了夫婦倆的全部儲蓄——40萬元，不僅如此，他們還向家長、同事、同學借了135萬元，才湊齊35％的首付款，剩下的做30年按揭，每月月供約2萬元。

即便債務如此沉重，曹仍慶幸他們在首都買到了房子，因為再晚幾天，政府出台了新的限制政策，買房只會更加艱難。

「去年一年，房價漲得太凶，漲得嚇人，現在不買的話，我們怕在北京再也買不起一間房。」30歲的曹女士說，為了在北京安家，他們決定竭盡全力承擔這可怕的債務。

二

過去十年來，像曹這樣的千百萬中國家庭，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的經濟和金融格局。幾乎不間斷的房價上漲，為城市居民帶來巨大的財富增長，同時中國家庭的負債水平也漲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經濟震蕩，追根溯源，就是買房引起的。

美國經濟學家試圖尋找深層次原因，大崩盤是如何形成的，哈佛大學教授肯尼斯·羅格夫的發現是，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存了太多錢」，致使美國人可以以極低的利率在市場上借到錢，大量沒有償還能力的人也能以接近零的利率借錢買房，於是炒房變成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遊戲，導致美國房地產泡沫一發不可收拾。

中國政府拒絕為此背鍋，稱中國人儲蓄率高有其歷史和文化原因。央行行長周小川在2009年的演講中說，中國人向來「提倡節儉，反對奢侈」，同時，因為醫保和養老金保障制度不完善，中國家庭必須盡量地節省金錢。

不過，從那時起，中國開始大量供應貨幣，貸款利率低、按揭期限長、城市化進程加劇，令家庭債務大幅上漲，到現在，全國家庭債務相當於GDP的44.4％，是2008年的三倍。（數據來自國際清算銀行）

同時，中國家庭的凈儲蓄額——即存款總額減去未償還的貸款總額——開始停滯甚至下降，表明中國人儲蓄變少，借貸變多。

雖然中國的家庭負債水平仍大大低於美國（GDP的79.5％）和日本（GDP的62.5％），但形勢卻很險峻。

「中國家庭債務增長的速度超過了次貸危機前的美國，快速增長的負債率將擠壓人們的消費支出，並可能導致危機。」來自上海大學經濟研究所的最新研究報告警告說，「按照這個速度發展，最早到2020年，中國家庭的按揭貸款月供和可支配月收入比例將與金融危機前美國相匹敵，那是難以支撐的高峰水平。」

三

曹女士夫婦現在紙面上十分富貴——他們的公寓如今市價500多萬元，但他們仍然生活在極其儉樸的生活中。

房子租出去，租金每月收6000元，她和丈夫住在免費的部隊宿舍里。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還上月供，不致入不敷出，此外，曹女士在外出餐飲、服裝購置、旅遊方面的支出已經縮減到了極限，「可花可不花的錢基本上不花，我們現在的生活質量也就比生存稍好一點。」曹女士自嘲道。

中國的幾個主要一線城市，房價已經漲到了與香港、倫敦和紐約相當的地步，沉重的房貸對這些城市家庭的衝擊更加厲害。

日本休閑服裝品牌優衣庫以質優價廉、款式單調為特色，現在，因為便宜，優衣庫已經成為中國城市家庭的最愛，中國的中產階級也習慣在網上購物，同樣因為便宜。

四

同時，房地產已成為中國人唯一信任可靠的投資渠道。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副院長金李表示：「房產已成為中國財富的主流載體，也是投資者在過去幾十年中獲得高回報的終極武器。」

根據西南財經大學的調查，中國城鎮居民擁有住房比率已經達到89.68％，是世界上最高的，作為比較，美國的比例只有65％，日本的比率只有60％。

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統計，一半以上的中國家庭財富放在房子上面，住房按揭佔到家庭債務的60.3％。

1990年的日本，2008年的美國，都因為房地產泡沫加高槓桿負債引發經濟危機，現在，人們擔心中國會走向同樣的道路。

天風證券的宏觀分析師路哲表示，現在中國的情況與2004-2005年美國的情況「非常相似」，經濟危機的跡象正在浮出水面。

「房產貸款比率已經達到50％，接近美國08經濟危機前的水平，這意味著房價的大幅調整將對家庭財富和銀行體系產生災難性的影響。」路哲說。

天風證券估計，衡量借款人還款能力的指數——按揭月供與月收入的比例——已達67％，即購房人需要將月收入的67％拿來交月供，而銀行監管機構設定的紅線是50％。

「未來，房價不會、不能也不許崩潰。這是我的預測，也是我的願望，「曹女士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政府一定會出手救市，別無選擇，畢竟這是政府收入和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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