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2》看得爽？可常駐非洲的中國人卻說現實和電影里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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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人們對異域總是充滿想像，想像本身是慾望、反思、傳說和現實攪和在一起的雞尾酒。作為大眾傳播的經典產品，電影建構並濃縮了普通人的世界觀。在全球化的今天，想像可能會造成跨文化交流的障礙。中東知識分子薩義德曾對西方的想像提出批評，並寫了本名叫《東方主義》的著作。現在，輪到我們了。事實上在非洲的大陸人已經超過百萬，而普通人對非洲的認知似乎遠遠沒有跟上。非洲是人類的發源地，在當今世界也有著豐富的值得反思與參考的社會生態。我們該如何看待這個異域呢？

吳京飾演的冷鋒手擎國旗穿過交戰區

我在看《戰狼2》的時候總在琢磨故事究竟發生在哪個非洲國家。海盜出現，可能是在索馬利亞之類的東非國家，但東非沒有疫情；拉曼拉病毒（原型埃博拉）讓人感覺可能在西非，但西非又沒有戰亂；目前唯一正在發生熱戰的國家是南蘇丹，但那裡也只是偶爾交戰、零星衝突。撤僑橋段讓人想到2015年的葉門或是2011年的利比亞，可這一個是海灣國家一個是北非國家，與電影里呈現的廣闊草原、獅子追車的撒哈拉以南黑非洲的情景差太多了。

直到中國大使站在反政府武裝的槍口前，義正言辭地強調，「中國和非洲是朋友」，仍然沒有點明是哪個具體的獨立主權國家，我才遺憾地意識到，電影原來又想呈現一個泛化的非洲，為觀眾端上一盤揉雜戰亂、瘟疫、饑荒、海盜、貧窮等元素的大拼盤。

常駐非洲的朋友會對此一笑了之，而沒去過的中國人恐怕看完電影后一輩子都不想踏上那個人間地獄般的大陸。我們對非洲的想像力很豐富，會把飢餓的非洲人描繪成行屍走肉般的殭屍，但某種程度上這種想像力仍是貧瘠和狹隘的，難以突破亂和窮的窠臼，以及永遠在等待外來「救世主」的姿態。

對此，我和「老非洲」賀文萍教授聊了聊，她是社科院西亞非洲研究所首席研究員，從事非洲研究近三十年，訪問過非洲大陸東西南北中的25個國家。她告訴我，吐槽對非洲概念化的理解，《戰狼2》算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了。

電影里的反派非政府武裝組織「紅巾軍」，會突然降臨愜意的海灘，不加區別濫殺無辜，這種野蠻的殺戮更像是恐怖組織的行為。反叛武裝起碼會有更明晰的襲擊目標，比如圍攻政府所在地。冷戰後，非洲大陸上發生過的最駭人聽聞的殺戮當屬1994年盧安達大屠殺，近百萬人死亡，但也是胡圖族人對圖西族人基於種族的區別滅絕行為，使用砍刀這類冷兵器。好萊塢由此拍攝了《盧安達飯店》，而《戰狼2》中誰先撤走、要不要帶黑人一起撤走的橋段，早在這部大片中就有呈現。

吳京和來自歐洲的僱傭兵上演拳拳到肉的動作戲

「紅巾軍」僱用歐洲白人僱傭兵在前線作戰也脫離非洲現實。非洲很難僱傭到來自歐洲的僱傭兵，事實上在冷戰後，僱傭兵的形式就很少出現在非洲大陸了。近年來名聲最大的是卡扎菲的僱傭兵，用於鎮壓非政府武裝，但被招募的圖阿雷格族也是來自撒哈拉以南的黑人。曾有資料爆料稱一些非洲叛亂背後有白人策劃的影子，源地在巴黎或倫敦等地，也僅限於幕後操控，遠非前線作戰。但不排除《戰狼2》製作者想通過打敗白人來將民族自豪感升華到更高層次的意圖。而以保衛企業安全為目的的歐美公司如黑水，也只能被稱作私人安保武裝，而非「僱傭兵」。

在中資醫院裡的交戰場面

男主角在開在貧民窟里的一家中資醫院裡邂逅了美籍醫生瑞秋，在裡面橫衝直撞，最後在一灘因瘟疫死掉的屍體上翻車。賀文萍告訴我，中資醫院首先一般都開在首都或大城市，其次基本不會出現美國醫生，至多會聘用本地醫生協助。影片呈現的在疫區搭棚、美國醫生援助、難民尋求醫療幫助的細節，更像是發生在無國界醫生或紅十字這類國際醫療組織里的情景。另外，即使是在埃博拉疫情爆發時期，醫護人員對屍體都會迅速就地掩埋，堆成小山只會讓疫情傳播更快。不說身患拉曼拉病毒的男主角一夜自愈的離奇，男女主角躲藏的喀斯特山洞是不會出現在非洲草原上的。山洞療養後武功更強的想像是存在於中國武俠片中的，嫁接在非洲地形地貌上很顯突兀。

「我們平時都讓著你，現在出去打仗沒人讓你了」

電影里另一個重要場景是一家遺世獨立的中資工廠。那個喜歡舞槍弄棒的富二代言語里透露「我家的廠」，判定這是家私企無疑了。根據前不久麥肯錫發布的報告《龍獅共舞》，目前在非洲大陸上九成中企都是私企。如此規模龐大的私企工廠矗立在非洲平原打破人們對國企主導的印象。但走訪過不少中企的賀文萍告訴我，像電影中這樣孤島般的工廠實際中很少見，這麼多中非工人，工廠附近應該有村莊或居民區。本地工人一般都會就近在工廠就業，片子里那種偏僻的、突然冒出的中國工廠，當地人不知道得驅車多久上下班。

安保方面，首先中資企業鮮有在戰亂地區投資設廠的，其次企業多會交給本地安保公司來防範小偷小摸搶劫行為。黑人保安在門口護衛工廠大院，養幾條狗，可能才是企業更日常的場景。

更誤導的虛化信息可能是中國護照在非洲「好使」、能暢行通關，中國企業家和打工者在非洲多國的海關或多或少都遇到過刁難的經歷，要求開箱檢查，或拖延敲詐小費。而在南蘇丹、奈及利亞、喀麥隆曾發生過多起針對中國人的綁架事件，向受害者單位索要巨額贖金，動輒會撕票。2007年4月24日凌晨，位於衣索比亞東部的中石化中原石油勘探局營地突然遭到非政府武裝襲擊，9名中國工人死亡，7名中國工人被綁架，65名衣索比亞僱員被打死，負責營地安全保衛的埃塞士兵多人傷亡。被短暫佔領的營地遭到洗劫。

影片最後，中國軍艦艦長眼見同胞受難，按下了向地面發射導彈的按鈕。這個細節在現實中無論如何也不會上演，但可貴的是，它開始觸發觀眾思考中國軍事力量如何在非洲運用的問題。中國會在和平時期培訓非洲當地軍事人員，在吉布地軍事基地補給或搞友好訪問，但在戰亂衝突時期是極為慎重提供軍事援助的。需要提到2008年的中國軍火船事件，當時辛巴威內戰一觸即發，穆加貝政府被指控操縱選舉。就在這個敏感時期，一艘中國軍火貨船「安岳江-廣州號」根據早前簽署的合同協議即將抵達南非，引起周邊國家和國際社會高度警覺，沒有國家同意這艘船隻卸貨，最後只得返航。儘管辛巴威的內戰並沒有打起來，但從這個「尷尬」案例值得參照。

瑕不掩瑜，《戰狼2》還是模仿到了好萊塢個人英雄主義的精髓。畢竟男主角的初衷是為了給愛人復仇才踏上非洲，而不再是民族大義了。

世界說 張夢圓

發自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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